许多从事数字货币交易的中国区块链公司选择出海，以便找到合法生存的新大陆。正因如此，他们在各个国家躲闪，无论在哪里落地，都像是拿未来在赌博。
(图/视觉中国)
《财经》记者吴洋应晖/文/编辑
“很多人在考虑一个问题，不能出海。”一家区块链公司的创始人告诉《财经》记者。他的公司于2018年1月在新加坡成立基金会，并成功完成代币发行和私人融资。
这是目前中国区块链公司和团队的一个缩影。2017年9月4日政府七部委发布联合公告，宣布我国严禁包括ICO在内的代币发行融资。从那以后，区块链公司掀起了一股持续至今的浪潮。
出海主要分为三种趋势：少数有建立交易所野心的公司涌向日本等国争夺交易牌照；大部分公司的目标是通过ICO筹集资金，扎堆在新加坡、瑞士等国成立基金会，获得发行硬币的合法资格；一些更有实力的公司试图将他们的团队迁移到海外。
急于出海的公司显得焦虑而仓促。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是，在新加坡注册一个基金会通常只需要14天，但公司往往会在2-3天后询问进度。中介公司询问具体业务时，往往含糊其辞。
海外交易牌照的争夺也在发生新的变化：日本曾经是中国企业获得交易牌照的首选。——日本对数字货币的政策最为开放，率先发放了全球首批11张数字货币交易牌照。但现在日本排队发牌照的公司有100多家，竞争异常激烈。白俄罗斯出人意料地成为新牌照的蓝海，许多中国公司转向抢占这个国家的领先地位。
世界各国政府收紧监管政策给区块链公司带来了巨大挑战。有些公司甚至选择更激进的方式，——，将团队拆分到全球多个国家，或者设想改装船只在公海上开交易所。香港律师程斌告诉《财经》记者，一个海外区块链技术团队正在考虑一项计划，对一艘旧船进行改装，并将交易所设在船上。只要成本和通信技术可行，由于船在公海，理论上只受船旗国(如利比亚、巴拿马)管辖，这将使他们顺利规避政府政策监管的风险。
出海的公司都渴望一个新大陆，这样才能合法生存。他们是葬身波涛，还是在新大陆得到两万两黄金，还不得而知。
“九四”风暴
2017年9月4日，是一个改变中国众多区块链公司命运的日子。
同日，中国央行、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等七部委发布联合公告《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停止国内包括ICO在内的所有代币发行和融资活动，清理整顿ICO平台，组织撤回ICO代币。在此之前，中国区块链公司的ICO热潮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整个行业都在热钱涌动，一个ICO项目能融资的资金高得不可思议。
2017年6月底，区块链知名投资人李笑来参与的ICO项目EOS在短短5天时间内筹集了1.85亿美元。7月2日，EOS的整体市值在二级市场触及近50亿美元。这个号称是下一代区块链基础设施的项目，也因为几乎看不到实体产品而饱受质疑。有媒体形容为“价值50亿美元的空气”。
大部分ICO投资人不关心项目本身是什么，只关心ICO之后短期内会不会有10倍甚至100倍的增长。根据国家互联网金融安全技术专家委员会的数据，2017年上半年，国内完成ICO项目65个，累计参与人数10.5万人，累计融资规模26.16亿元。
政府9月4日的ICO禁令让区块链企业瞬间陷入冰火两重天。在监管公告中，虚拟货币交易所被要求在2017年9月30日前全面关闭其在中国的所有交易活动。9月4日，12家ICO平台在其官网宣布暂停ICO业务，宣布停止发放新的融资项目。虚拟货币交易所随后迎来大洗牌。——家老牌交易所在这场风暴中受挫，新兴交易所一瞬间崛起。
曾经国内最大的交易所Btc中国受到严重冲击。成立于2011年，是国内首家数字货币交易所，2014年成为全球第二大比特币交易所。监管公告出来后，btc中国宣布停止比特币等交易。2018年1月，btc中国100%股权转让给香港某投资基金，四大股东全部清仓套现。与btc中国一同上市的国内三大交易所的Huobi.com和OKCoin也受到了直接冲击。
一个新兴交易所——币安全网逆势上涨。彼岸网成立于2017年7月14日，早期在全球数字交易所排名仅20位。由于创始人赵昌鹏是加拿大籍华人，公司服务器设在海外，且位于货币交易，这个新兴交易所在9月份的监管中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在国内很多交易所已经关闭的情况下，币安吸收了大量用户的诉求。2018年1月10日，彼岸网宣布用户突破500万，成立半年内成为全球最大的数字货币交易所之一。
国内业务受挫，但全球数字货币热潮依然风起云涌，很多公司迁移海外。Coinhills数据显示，从2017年9月开始，数字货币以人民币计价的交易量占全球交易量的近20%，11月后降至不到0.1%。
OKCoin在公告中表示，已获得全球多个国家的数字资产交易牌照，将进军海外市场，国内业务将转型为区块链技术应用与开发公司。火币。com也宣布了业务调整计划。火币全球专业站总部设在新加坡。火币中国将成为区块链领域的信息和研究服务平台。
多家境外中介服务机构告诉《财经》记者，从2017年9月开始，他们明显感觉到中国区块链公司掀起了一股出海浪潮。新加坡的ECOVIS公司曾连续八九个月在中国没有业务，但去年9月份后，询盘量突然猛增，短短三个月就接了50多家中国区块链公司的海外业务。在香港，安杰律师事务所香港联盟的Hauzen和数字货币相关的中国公司的海外业务从2017年底开始增加，很快占到全部业务的50%。白俄罗斯商务考察服务商赵告诉《财经》记者，也有很多俄罗斯的公司已经注册了公司，正在尝试入驻中国高新园。
海外基金会疯狂增长。
中国政府已经禁止ICO，但这并不能阻止区块链公司的ICO。他们很快找到了解决办法：在新加坡成立一个基金会，取得合法的发行货币的资格来筹集资金。
ICO的部分作用类似于天使融资，通常在项目完成前进行。募集资金用于创始团队的开发工作，帮助项目顺利发布。一家区块链创业公司的创始人告诉《财经》记者，几乎每个区块链项目都会尝试进行ICO。创始团队一般会把40%-50%的币发行成钱，一个ICO能融资1亿，好一点的能达到2-3亿。
根据ECOVIS新加坡公司的数据，在新加坡注册的公司中，中国公司约占90%，其余10%为印度、澳大利亚和欧洲公司。
2016年底，ECOVIS开始帮助中国区块链公司在新加坡申请基金会。ECOVIS公司董事总经理陈润飞告诉《财经》记者，2018年春节后，一个星期就有10家左右的公司前来咨询，一个月能完成20多笔业务。在2017年9月之前，ECOVIS只做了三次
这些公司找到出海中介，大多只问两个问题：“多少钱？需要多长时间？”在新加坡成立基金会，加上注册和代理理事的费用大概在4-6万人民币，但陈润飞注意到他们不在乎费用，最重要的是时间，甚至半夜打电话催他们。
与紧张的日程相反，当ECOVIS向他们询问基金会的具体业务时，陈润飞告诉《财经》记者，“客户提供的信息有时很模糊。说做科技产品，转头做虚拟货币。我感觉他们是想基金会一成立就做(ICO)。”
其实在新加坡注册的公司，只要符合证券法的规定，也可以发行代币，而且注册公司的流程比基金会短10天。但当陈润飞试图向这些公司推荐这种做法时，没有人愿意采用。
“现在的基本做法是在新加坡或瑞士成立基金会。看来ICO会没事的。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可能是早期的量子链在新加坡建立了基础。这个项目现在名气很大，造成大家的从众心理。”安杰律师事务所Hauzen驻港联盟合伙人程斌告诉《财经》记者，他的主要业务之一就是为区块链公司的全球化提供法律咨询。
不同公司的基金会设置也耐人寻味。区块链公司在新加坡注册的基金会，很多都是空壳公司：成立基金会后，公司地址挂靠在会计师事务所等服务公司，在当地没有团队，办公室在网上操作。有些基金会连项目的核心参与人都没有，就做了法律风险隔离——，既给公司提供了更灵活的空间，也让透明度成了问题。
大多数公司会委托中介机构在新加坡聘请独立董事。一般情况下，基金会的所有重大决议都需要理事签字。但ECOVIS接触的公司，大部分在发钱的时候都没有按照正常流程申请董事签字或者索取相关资料。
陈润飞发现，中国区块链公司在新加坡发行硬币时，都以非证券类型规避ICO活动和代币性质。这将不在新加坡金融管理局(MAS)的监管之下，以获得灵活的操作空间。
“理论上，董事会肯定要做重大决策，实际控制人和负责人不在基金会肯定不合规。但是目前还没有规定怎么做，因为这个行业发展太快了。”区块链解决方案公司信合云的创始人李源告诉《财经》记者。
在白俄罗斯寻找蓝海
目前交易所是数字货币交易链条中最赚钱的环节，也是进入门槛较高的环节。2017年下半年以来，日本等国陆续出台政策发放数字货币牌照，获得数字交易牌照的公司将率先成为合规交易所，竞争优势巨大。交易所之间的竞争于是演变成了对数字货币牌照的争夺。
日本对数字货币的政策一直走在世界前列。2016年5月，日本国会通过了修改后的《支付服务法》，将比特币等虚拟货币确定为结算支付手段。该法案于2017年4月1日生效。9月29日，日本金融厅(FSA)发布了首批11家获得许可的日本“虚拟货币交易所”名单——，这是全球第一批获得政府正式批准的数字货币交易所。
因此，日本成为一些在华区块链公司争夺交易所牌照的首选。在日本已经通过的首批11家虚拟货币交易所中，BTCBOX的创始人张店有中国背景，被认为是中国国内企业出海的平台。一家区块链公司的创始人告诉《财经》记者，一家中介可以帮助中国区块链公司与日本公司合作，获得日本政府颁发的交易所牌照，服务费至少要5000万元。
但是钱并不能保证你会在日本拿到执照。截至2018年3月，已有超过100家公司在日本排队申请交易牌照，其中包括许多日本当地大型银行和Line等知名科技公司。“日本牌照很难拿到，这不是钱的问题。如果几千万元就能拿到牌照，那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新河云公司创始人李源说。
渴望获得牌照的公司在白俄罗斯找到了一片蓝海。
有点。GAME是一家区块链资产管理公司，拥有全球合法牌照。目前在白俄罗斯注册了子公司BITGO，团队大部分来自中国。太阳体育，比特的合伙人。GAME，告诉《财经》记者，他们计划从2017年年中开始在中国做一个交易所，由于9月4日中国政府实施的ICO禁令，该计划被迫搁浅。他们曾考虑去日本或韩国申请交易所牌照，但因竞争激烈而放弃。“日本拿个牌照要几千万，排队至少要半年。时间成本太长了。”孙体育说。
直到2017年12月，钻头。游戏团队看到白俄罗斯总统宣布支持ICO和数字货币交易合法化，意识到白俄罗斯的牌照申请是一个机会。同月，他们很快找到了白俄罗斯当地华人和律师事务所的帮助，在白俄罗斯注册了一家公司，并顺利完成了执照申请。交换许可证申请完成后，BIT。GAME将为2018年3月的全球ICO路演筹集资金。
白俄罗斯位于俄罗斯和欧盟之间，苏联解体后独立。但其经济仍受效率低下的国有体制影响，增长长期停滞，依赖俄罗斯的经济援助和补贴。新上任的总统卢卡申科推出了一系列经济改革措施，包括支持数字货币的政策，以吸引数字货币的创新公司入驻，提振经济增长。
2018年3月28日，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签署的《关于数字经济发展》号法令将正式生效。白俄罗斯官方允许购买、出售和兑换数字货币，所有交易可以在五年内获得免税优惠。这意味着，在白俄罗斯，区块链公司无论是ICO、设立交易所还是比特币挖矿，都将合法化。
“白俄罗斯宣布合法后，对日本企业来说是一个空白市场。相比中韩，竞争并不激烈，前期进来的公司优势很大。”太阳体育告诉《财经》记者。
《财经》记者采访时，位。游戏团队正在白俄罗斯参加区块链峰会。整个展会的主会场有300多人，但是只有BIT。GAME是一家中国公司。其他参与公司主要是白俄罗斯、俄罗斯和欧洲公司。《阳光体育》透露，中国公司开始向他询问去白俄罗斯的事情。中国的区块链公司向来速度很快。继日本之后，白俄罗斯很可能在几个月后迅速成为中国企业出海获取牌照的下一个热门国家。
下一个新大陆在哪里？
世界各国的政策都在变，越来越多的国家倾向于收紧监管。这给那些想出海的中国区块链公司带来了更大的不确定性。
除了公司出海，还有团队出海。与中国接近、对数字化倾向政策开放的日本也是区块链队出海的首选。
交易所货币早在2017年10月底就将其核心团队迁至日本。投资人薛蛮子在区块链社区宣布，将在日本京都投资6000万元，购买古宅建造区块链“京都俱乐部”，只接受数字货币的会员资格。2018年2月底，圈内知名投资人Dfund创始人赵东也签约在日本买房。
目前，钻头。游戏团队只招白俄罗斯当地的市场运营人员，大部分技术团队还是留在国内。孙说：“如果国内政策继续收紧，我们将转向日本和美国等友好地区。”
但是，移居海外并不意味着可以获得稳定。2018年，一些原本被认为对数字货币开放友好的国家也开始严格监管这个行业。美国、香港等国家和地区已经成功实施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在2018年3月宣布，数字货币交易平台必须在SEC注册为证券交易所，或者申请豁免注册。这意味着大部分不合格的交易所已经被全面封杀。
香港证券及期货事务监察委员会(证监会)于2018年2月向香港7家数字货币交易所发出警告信。大多数交易所在收到警告信后会将问题代币下架。香港证监会表示，这些交易所位列全球前20名，但没有透露这7家交易所的具体名称。
除了更严格的监管措施，进入一个新国家的陌生环境也会带来潜在的风险。一位熟悉美国比特币挖矿的人士告诉《财经》记者，美国已经发生多起比特币矿被劫案件。由于比特币挖矿需要廉价的电力，矿场一般位于偏远郊区，工作人员很少。劫匪带着枪和卡车进入矿井，矿井里的矿机全部装上卡车运走。据他介绍，美国比特币挖矿行业有一波加拿大移民潮，因为加拿大枪支管控比美国更严格，电费也更便宜。
中国的比特币挖矿网站之一冰岛——也发生过类似的矿机被盗事件。据美联社报道，冰岛约600台加密货币矿机被盗，总价值近200万美元。警方表示，这可能是冰岛国家历史上最大的盗窃案，大约有11人因此被捕，但警方仍然没有找到被盗的电脑。
自2017年以来，香港律师程斌一直在为许多中国和海外区块链公司处理跨境业务。在他接触的案例中，美国、日本、新加坡、瑞士、直布罗陀、开曼等国家和地区都是中国公司出海的选择。程斌认为，除了传统的离岸中心(如开曼)，瑞士和直布罗陀等小国将更加开放，“小船会很快掉头”。而美国和中国这样的大国，往往监管严格，政策开放缓慢。
针对中国区块链公司选择出海，程斌认为有两个关键点：“第一，中国公司要跨辖区设计海洋结构物，不是只去一个国家，而是建造多层的海洋结构物。第二，最好选择传统的离岸中心，传统银行业发达。理想情况下，所有的大银行都有分行。未来数字货币与银行系统打通只是时间问题。”
据BitcoinNews报道，为了应对国内越来越严格的监管，币安团队将人员和服务器搬到了海外，分散到了十几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赵昌鹏解释说，他不想把团队放在某个国家，因为未来各国对虚拟货币的监管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这是一场监督与反监督的博弈。中国政府的监管还在继续，这些出海的区块链公司一边渴望数字货币在中国合规，一边想各种办法逃避监管。数字货币股票交易所YEX的创始人黄健告诉《财经》记者，虽然把交易所放在了新加坡，但他还是“准备回国”。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本文首发于2018年3月19日出版的《财经》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