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秤座的愿景很美好，但落地之路依然充满不确定性。从目前的白皮书、官网的动态和对外的表现来看，天秤后续的发展还是有很多顾虑的。
文|叶冬燕欧阳辉
6月18日，脸书在瑞士的子公司Libra Network(天秤网络)发布了一份关于其加密数字货币项目的白皮书。加密货币的正式名称是Libra，它的中文对应物是Libra。天秤座本身象征着平衡和正义，而天秤座在西班牙语中几乎和Libre(自由)一样。除此之外，Libra和LIBOR(伦敦银行同业拆放利率)在声音和形式上都很相似。Libra这个名字符合其“建立一个简单的、无国界的货币和服务于数十亿人的金融基础设施”的使命。
天秤座的愿景是建立一个像通信互联网一样的货币互联网，一个低成本、开放的全球金融体系，即“无论你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收入多少，在世界各地转移资金都应该像发短信或分享照片一样简单、划算，甚至更安全”。根据Libra的白皮书，“Libra由三部分组成：一个安全、可扩展、可靠的Libra区块链；储备资产支持其内在价值；以及Libra协会，负责管理和促进生态系统的发展。他们将携手创建一个更具包容性的金融体系。”
Libra区块链比特币是一个没有执照的区块链。一个可以“挖矿”的设备，一根可以联网的网线，就可以成为比特币网络中的验证节点。无牌区块链更接近区块链的原始概念。正如中本聪所说，“你不需要许可证就能成为这个区块链网络的一部分，并为其维护做出贡献。理论上，任何人和机构都可以成为未经许可的区块链的一部分。”
天秤座将采取特许区块链开始时。预计2020年Libra正式上线时，Libra协会将有100个成员，每个成员都是一个验证节点，所以最初的Libra区块链将由100个验证节点组成。如果说比特币是“去中心化”的，那么Libra就是“半去中心化”的。
正如Libra白皮书中所说，“为了确保Libra真正开放，始终以用户的最大利益运营，我们的目标是让Libra成为一个无执照的网络。”在找到一个可以提供支持数十亿人和交易所需的规模、稳定性和安全性的未经许可的网络后，天秤座协会将把天秤座区块链转变为未经许可的网络。预计过渡过程将在Libra正式推出后的五年内开始。
共识机制是区块链中的(验证)节点，包括诚实节点和恶意节点，就如何写块达成共识。比特币采用工作证明(PoW)的共识机制，即通过增加计算能力来增加获得记账权的概率。PoW的容错率为1/2，也就是说只要一半以上的节点是诚实的，就可以保证区块链数据的有效性。PoW具有阻塞慢、吞吐量低、功耗高的局限性，因此诸如利益证明(PoS)和拜占庭容错(BFT)等共识机制也被广泛使用。
天秤座采用BFT共识机制。与传统的PoW共识机制相比，BFT有三个主要优势。第一，效率高。在BFT共识下，诚实节点对接收到的事务块进行验证，如果验证无误，将投赞成票。在这种模式下，节点更快达成一致，延迟更低。
第二，吞吐量高。为了吸引足够多的节点加入网络，比特币对每个块的大小设置了上限(目前为一兆，即1MB)。如果块太大，普通计算机由于处理能力低，网速慢，将无法成为验证节点。只有少数处理速度快的电脑或专业挖矿机才能成为节点，这会导致计算能力的集中化，影响比特币系统的安全性。而BFT对节点进行筛选，要求节点有足够的处理能力和网速，这样BFT区块链就不会受到像PoW区块链这样处理能力低的节点的限制，从而带来整个网络吞吐量的大幅提升。
三、节能，无工作量证明的耗电模式，所以更节能环保。目前比特币区块链每秒处理约7笔交易，一笔交易需要10分钟确认；在一个由100个节点组成的测试系统中，Libra区块链每秒可以处理1000笔交易，10秒钟后就可以确认一笔交易。
与PoW共识机制相比，BFT共识机制有三个缺点。第一，参与节点数量比较少，所以去中心化程度弱。与比特币系统中个人或机构可以随时参与并成为验证节点不同，BFT共识机制是全许可区块链，即个人或机构需要被批准接入区块链平台才能成为验证节点，因此BFT机制在扩展性上相对较弱。最后，BFT共识机制的容错率为1/3，低于PoW机制的1/2。
一些人真正喜欢比特币——的地方是大多数政府讨厌它的地方。——是交易的匿名性和在完全保密的情况下在人和国家之间转移资金的潜力。天秤座的白皮书说得很清楚，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天秤座身上。虽然天秤座区块链遵循匿名原则，但它允许用户持有一个或多个与其真实身份无关的地址；但是为了满足政府监管的需要，也许天秤会和支付宝、微信一样。虽然在进行交易时不会显示其真实姓名，但在开通Libra账户时需要“实名认证”，即注册账户需要政府颁发的身份证明。
天秤座的储备虽然天秤座也使用“加密货币”的名称，但它与比特币等加密货币最大的区别在于，天秤座有充足的实物资产储备作为后盾。因为没有资产储备作为后盾，比特币的价值没有锚，所以它的价格波动很大。比特币不适合作为货币、电子现金或全球支付系统的一部分，但可以作为投资或投机工具。Libra类似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特别提款权(SDR)或美元稳定的加密货币USDT。它的价格会相对稳定，是很好的支付工具，但不是很好的投资工具。
比特币没有发行方，完全由基于PoW共识机制的计算生成，即“挖矿”。2137年左右，比特币会被挖出来；比特币总数约为2100万。天秤座不会被开采，而是通过完全不同的过程“铸造”。当法币被用来购买天秤时，天秤就产生了。这种法定货币由Libra协会持有，用于购买构成Libra储备的高质量现金和政府债券。天秤协会是管理天秤储备的实体，是唯一可以“施展”和“摧毁”天秤的一方。天秤币只有授权经销商用法币从天秤协会购买这些天秤币才能铸造；只有授权经销商将天秤币卖给协会换取相应储备时才会销毁。储备量会随着用户和投资者对Libra的需求增加而增加。准备金的大小完全取决于用户和投资者持有的Libra余额，或者说Libra余额完全决定了准备金的大小。
该储备将由一系列低波动性资产组成，包括稳定且声誉良好的现金和政府债券。由于天秤座锚定于一篮子法定货币，天秤座的价值将从任何特定货币的角度波动。储备将保存在一个分散的托管网络中，具有投资级信用评级，以限制交易对手风险。储备金产生的利息将首先用于支付协会的运营费用以及向Libra currency的早期投资者支付初期投资的股息。
关于Libra Association比特币是去中心化的，也就是说没有一个集中的权威机构来决定比特币协议的升级。开发者根据比特币改进提案，提出并实施比特币协议的升级。与此不同的是，Libra是由一个实体组织Libra Association来管理的。
根据天秤座白皮书，天秤座协会是一个独立的瑞士非营利组织。它的使命是建立一个简单的全球货币和金融基础设施，为数十亿人服务。协会成员由Libra网络的验证者节点组成。起初，这些节点是全球性公司、有社会影响力的合作伙伴和学术机构的创始人，即天秤协会。最终，该协会将包括任何持有足够的Libra利益和运行验证节点的实体。该协会的职责是协调验证节点之间的工作。协调和治理的范围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围绕网络技术路线图促进验证节点与开源社区之间的协调；二是管理储备资产。
目前，Libra协会成员主要是来自不同领域的28家企业、非营利组织、多边组织和学术机构，大多集中在互联网、金融和区块链领域，包括风险投资、电子商务、支付、电信和社交巨头，如万事达卡、PayPal、易贝、优步和脸书等。成员人数预计今后将扩大到100人。
如何看待盈利模式作为比特币的验证节点，即“挖矿”可以获得两种收益，一是系统给予区块生成者的奖励，二是用户使用比特币进行交易时支付的服务费。因为天秤座使用1: 1的储备，所以系统不会凭空产生天秤座币作为奖励给验证节点。但储备资产会产生利息，利息不会支付给Libra用户和投资者，而是用于支付系统的运营成本和验证节点的分红。假设Libra的支付系统已经完全建立，并成功实现了成为全球支付系统的目标，则有价值1万亿美元的Libra币在该系统中流通，相应的储备为1万亿美元。简单来说，我们假设这1万亿美元是按照美国隔夜联邦基金利率投资的，这个利率大概是2.40%。每年的利息收入约为240亿美元。
在与比特币相同的地方，消费者在使用Libra进行支付时，也需要支付一笔服务费。2018年，中国互联网第三方支付产生了约28万亿美元的交易，用户不到6亿。如果脸书能够有效地将用户转化为Libra，经过几年的发展，一年承载50万亿到80万亿美元的交易并不算奢侈。这意味着Libra只需要收取千分之二的手续费，仅手续费收入就高于脸书目前的营业收入。这些费用都归验证节点所有。
跨境支付也是一块大蛋糕。根据麦肯锡2018年发布的报告，2017年全球跨境支付业务总规模为127万亿美元。不同币种的买入价和卖出价之间往往存在百分之几的差价，一笔跨境汇款支付几十元的手续费也是常有的事。通过统一的加密货币系统，Libra可以将该领域用户的交易成本降低一个数量级，远低于传统的外汇业务，同时还可以获得高额利润。
比如，印度买家从美国卖家那里购买一套软件，需要把自己的卢比换成美元，然后由印度的买家付款银行通过SWIFT(环球银行间金融电信协会)把钱汇给美国的卖家收款银行。使用Libra进行跨境支付，跨境汇款的流程与国内汇款基本一致，不需要经过SWI等中介机构
当然，脸书与银行、基金、证券公司、交易所、保险公司等传统金融机构有合作。并能在自己的体系内创造各种金融产品，成为用户的金融服务入口，全球最大的金融中介，赚取不菲的中介费。
如何监管货币流通会涉及一个经济体的货币政策、税收管理、外汇管理、金融体系风险等根本性问题，因此政府需要对其境内流通的货币进行监管。天秤座的目标是成为全球货币，因此如何通过政府监管的合规要求，从而登陆多个主权独立的国家或地区，对天秤座来说是一个艰难的考验。
首先，Libra作为数字加密货币的本质已经挑战了一些国家禁止加密货币交易的监管规定。
其次，当Libra在一个国家推出并与现有法币并行流通时，对现有法币的需求肯定会减少，这将对中央银行发行货币、制定货币政策的根本职能产生影响，进而削弱甚至动摇法币的地位(尤其是在币值不稳定的国家)。
此外，各国监管机构提出的问题和担忧也集中在储备资产的可靠性、数据隐私的安全性以及能否满足各国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的需要。
第四点，天秤的流通细节一定要税务部门查，这样才能保障国家税收。
最后，天秤的跨境流通会影响国家的资本账户和经常账户，因此也需要接受国家外汇管理局必要的监管。
由于Libra锚定的是一篮子货币而非单一法币，而且是针对全球用户的，因此自6月18日白皮书发布以来，在世界各国监管部门引起波澜，各国政府监管部门纷纷表示，在没有合规审查的情况下，不会允许Libra在本国运营。印尼、澳大利亚、德国、法国、英国等国政府的监管部门均表示，Libra项目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和监管，才能在本国实施。
7月2日，美国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的4名民主党议员联名致信脸书高管，要求脸书立即停止开发数字货币Libra和数字钱包Calibra。7月11日，特朗普表示天秤座的可靠性很小。如果脸书和其他公司想成为银行，它们必须获得银行执照，并像其他本地和国际银行一样接受银行监管。在川普表态的前一天，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美国国会表示，Libra在消除对隐私、洗钱、消费者保护和金融稳定的担忧之前，不能推进。
在Libra的实施过程中，如何在各国政府监管合规的基础上实现商业支付，如何保证用户数据不会被滥用，如何避免Libra成为洗钱、恐怖融资等灰色地带的金融工具，都是Libra团队需要回答给监管机构和公众的问题。
到目前为止，天秤座的愿景是美好的，但落地之路依然充满不确定性。从目前的白皮书、官网的发展和对外的表现来看，天秤的后续发展还是有很大的隐忧。
从外部因素来看，Libra团队需要应对各国政府监管机构的合规要求。在内部治理结构上，Libra的最终目标是过渡到非授权治理，逐步实现完全分权。然而，在项目运营的早期，Libra采用了授权的区块链。随着Libra体量的不断扩大，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现有成员是否愿意开发一个系统转向非持牌治理结构，如何转向非持牌治理结构，不得而知。此外，在储备资产方面，目前的计划是使用稳定且信誉良好的现金和国债，并按照1: 1的比例进行储备。Libra计划用收益覆盖系统的运营成本，保证低交易成本，然后向初始会员和其他投资者分红，支持后续发展。而天秤协会负责整个分配规则的制定和过程中的监督，其成员大部分也是初始成员，也就是未来的收益接受者。这种自我监督的方式能否被大众接受，也是一个未知数。再者，Libra Association是否会保持充足的储备，是否会将储备投资于高风险高收益的项目，也会引起公众的关注。
在摩根大通宣布将于2019年2月发行JPM币的4个月后，脸书也与Libra一起进入数字加密货币领域。顶级球员的加入为区块链的发展打开了新局面，但也带来了更激烈的竞争。其他行业巨头会如何应对？是要加入天秤协会并为其做贡献，还是开始新的商业模式和生态？这些也给天秤座未来的发展带来很多不确定性。
(作者叶冬燕为长江商学院研究学者，欧阳辉为长江商学院杰出金融学院长讲座教授；编辑：王艳春)
(本文首发于2019年9月2日出版的杂志《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