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部《啄木鸟》杂志《尘封档案》系列讲述了建国初期的一些大案要案。故事曲折精彩,同时也警示世人。
一次,酒仙醉酒致死。
本案的辩护人是姜,43岁,祖籍山东烟台。三岁时,随父逃往东北。他的父亲凭着他出色的瓦工手艺定居哈尔滨,从未离开。所以姜是什么和土生土长的哈尔滨人差别不大。蒋和伟继承了祖传的瓦工手艺,不到二十岁就已经在当地业界小有名气。这位年轻人不仅泥瓦匠手艺出众,而且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想法。没有和父亲商量,他决定停止工作一年,学习另一门手艺,木工。这当然影响了家庭收入,也让爸爸想早点娶媳妇抱孙子的愿望被迫推迟,于是父子之间也产生了矛盾。可是姜为什么不为所动,一意孤行呢?
幸运的是,父母很快意识到了儿子决定的价值。姜在手工技艺上确实很有灵性。一年下来,他的木工技术已经超过了一个学了三年的小木匠的水平。然而,没过两年,就成了当地有名的“瓦匠”。人家盖房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小姜师傅,父亲这个老瓦工,还得在儿子身后当助手。
然而,在学习另一门手艺的同时,姜也养成了喝酒的爱好。他的木工“邢斧”(因善使斧而得名“鬼斧神工”),在当时的哈尔滨“七醉”中名列第三,绰号“邢”。姜跟邢师傅学过木工,还学会了喝酒。工匠和大师喝葡萄酒的机会很多。江从此如鱼得水。工作做到哪里,老酒也喝到了哪里。经常喝到天黑,回家路上工资都没了。
因此,父亲不得不忽略它,即使他的儿子已经成为一个家庭,他已经升级为父亲。蒋介石是什么?管一次就好了,就这样吧。爸爸管了十几年,最后泄气了,宣布再也不管了,但是不再出去打工,靠儿子挣钱养活。这对姜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是个好工匠,也是个瓦工。他喝着喝着,工作真的完成了。造出来的房子,风格和质量都比一般的工匠好,造价也低。想给他打工的要排队预约,然后还要派人去接,以防突然被其他业主拉走。
姜为什么要给别人打工?他不太讲究吃的,但一定要有酒,而且要管好。当然,你早上和中午不喝酒,会影响工作,还会出事故。工作日只是晚上喝酒,一次喝几个小时是常有的事。说到姜师傅的酒量,在哈尔滨“新七醉”中位列第二。因为他的师傅是酒仙,所以被称为“小酒仙”,酒量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1949年5月5日,接到了江的一份工作。事后看来,这份工作似乎有点奇怪:一是对方并没有在家约好,而是在蒋师傅出门的路上拦住了他,或者当场协商,或者在附近的奶茶店、酒馆;第二,在何江接受这份工作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的父亲、妻子和孩子谈论他的雇主。他的家人只知道他又找了一份工作,其他的细节他都不知道,但根据他那得意的神态,估计待遇不错。第三,从5月5日到5月9日,在工作的五天时间里,姜没有在他的雇主那里喝酒,而是回家喝酒,而且只喝得很轻,与以前不同。
那时候家里也没有往负面想。老父亲看到儿子憋了多年的瘾,以为是自己的意识问题,想戒掉。没想到,第六天,出事了!
5月10日,家里准备好了晚饭,姜的妻子胡上街买了两种卤菜给丈夫吃。我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才知道,江还没回家,我就猜到我在外面喝酒,就没等了。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蒋家所在的白家堡,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了。静夜里忽然有声响,一辆马车开到蒋家门口,停了下来。
胡对这种运动已经习以为常。老公经常在外面喝多了,懒得走路。在回家的路上,他停下马车或人力车,让别人送他。这次应该也一样。然而,马车停稳后,我并没有听到姜叫门的声音,而是轻轻地敲了敲门。胡打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壮实的马车夫背着江,丈夫的头耷拉在马车夫的肩膀上,睡得正香,甚至鼾声如雷,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毕竟,丈夫有个“小酒仙”的绰号,这可不是白叫的。不管你喝了多少,你从来没有被抬回去过。然而,这时候,胡忘记了考虑这些,而把丈夫弄进屋里才是重要的。一开始我想让司机直接把她老公抱进卧室,但是我觉得不舒服,就让司机等一会儿。她去卧室拿了一床被子,铺在木沙发上,和司机一起把丈夫放在上面。马车夫放下那人,说了声“再见”就走了出去。马车走了以后,女主人想起她还没有付车费,就出去找。她已经消失了。
胡拿了另一床被子给丈夫盖上。过去,江为什么会喝多了呢?回到家,他蒙着头睡着了,有时一会儿就醒了,喊要水。结婚多年,她已经熟悉了丈夫的习惯,但他一般都回卧室休息,她也能照常睡觉。半夜老公打电话要水,她可以起来照顾。今晚情况有所不同。估计丈夫要到天亮才会醒来,所以胡也只好留在外面休息。于是她准备了茶水和毛巾,从卧室里拿了一条毯子,用衣服靠在一把椅子上,陪着丈夫。
胡是的家庭主妇。虽然不工作,但是对于一个40多岁的女人来说,每天做家务,伺候公婆,带孩子,还是挺辛苦的。以前她老公经常很晚回家,一进来就睡着了,然后她也能很快睡着。但是今晚,不知怎么的,她靠在椅子上,哈欠连连,眼皮沉重,却睡不着。我以为是因为坐着的缘故,就随便拿了几把椅子放在一起,还拿了个枕头,平躺下来。这样我就可以一直睡觉了?没想到还真管用。胡只好起床,倒了一杯开水,一边喝一边看着熟睡的丈夫,突然找到了原因:他今晚呼出的酒味特别浓!对了,这就是她睡不着的原因。
胡把窗户开了一条一寸多宽的缝,用钩子扣上,让新鲜空气慢慢透入屋内。果然,房间里的酒味减轻了一点,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万万没想到,当她醒来的时候,姜已经变成了一具什么尸体!
胡被婆婆的尖叫声惊醒。因为睡得太沉,刚开始醒来,有点迷糊。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转过身,发现外面一片光明。透过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她看到婆婆斜靠在躺椅前,双手抓住江的肩膀,一边使劲摇晃一边大喊。胡突然感到一个激灵,想起了昨晚的事。下一刻我跳了起来,扑到躺椅前,伸手摸了摸老公的额头,心里顿时凉了:像冰一样冷!
她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无奈之下,她做出了和婆婆一样的动作,双手在丈夫的肩膀上摇晃,嘴里叫着丈夫的名字。打了十多次电话,都没有回应。回过神来,“死”字蹦出来,我突然哭了。
这个大动作不仅惊动了老人和他的孩子,邻居们也来看个究竟。乍一看,姜鹤伟像僵尸一样躺在躺椅上,所有人都惊呆了。马上有人给同巷子的老中医游嘉仁打电话。那时候中医盛行,中医诊所和店铺遍地都是。即使在哈尔滨这样的北方大城市,普通人头疼脑热,都是就近找医生。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因为国人的中医,也和中医的成本低、操作简便有很大关系。普通人,即使家里有人突发疾病,也会就近请中医抢救,很少有人带病人去医院。
眼下,邻居请来的游郎中医生,在南岗区白家堡还挺有名气。他家五代,医术不一定高超,但经验丰富,处理过很多突发事件。在40年的从医生涯中,他至少十次从冥界拉回被同行判断为无药可救甚至死亡的病人。因此,它被昵称为“游一真”。
邻居赶到诊所时,“游一真”正在吸食鸦片(哈尔滨市官方禁毒工作始于1950年8月1日,本案发生时吸食鸦片并不违法)。听到这个消息,他们也没说什么,继续慢慢抽着烟。这才拿了针袋去了姜家。
蒋家一直在焦急地等待,一堆人围着躺椅低声哭泣,不敢嚎叫,因为还有一线希望。见“尤一针”进门,连忙让出一条通道,跪着乞讨。“你”走到榻前,探身看看姜的脸。早有人送来凳子,老医生坐下,伸手把脉,缓缓摇头。姜家人立即又跪下,磕头哀求:“请老师扎一针。”
“你一真”稍微叹了一口气,稍微犹豫了一下,终于打开针袋,取出一根两寸多长的银针,吩咐店主拿白酒来消毒,盯着死者的脸,嘴唇抽动地喃喃自语着什么,做出一个电一样的举动,突然一针扎向人。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姜鹤伟,希望出现奇迹。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蒋家又是埋怨,磕头如蒜。“你”果断起身,收拾好针包,捋了捋头发,后退一步,向死者鞠躬,与姜老汉握手,道:“命已至此,神仙难救,节哀顺变。”说完这些,他就走了,身后留下一片哭声。
“你一真”是最后的定论,蒋家只能接受这个结论。一堆邻居后,会帮忙安排丧事:派遣人员给亲友送丧报,布置灵堂,搭棚,买寿衣,请号手,准备饭菜。没必要安排棺材。前几年,用从云南订购的楠木为父亲做了一份长寿材料。没想到,姜师傅还活着,但造棺材的成熟儿子已经死了,于是姜师傅决定用这口楠木棺材来安葬儿子。按照蒋老家留下的规矩,类似这种死法,尸体必须当天下葬。葬礼结束后,只关闭三分之二的棺盖,留下三分之一的尸体供亲友瞻仰。一堆人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多,终于把全身打扫干净换了寿衣的姜安葬了。
后来亲戚朋友陆续赶到,在灵前焚香献礼。姜的家人鞠躬回礼,司仪把他们领到院子里的棚子里坐下,奉上茶和香烟。四点左右,嫁到郊区的蒋家女儿蒋鹤丽和丈夫、孩子一家五口赶上一辆马车前来吊唁。一堆人跪在灵前,进门就痛哭流涕。因为来自自己的至亲,所以加倍难过,痛哭流涕。一帮互帮互助的执事怕姜老两口太伤心又出事,都上前劝解。这时,不知是谁惊呼道:“假兵团
这一喊不要紧,立刻引起了混乱,一些人已经仓惶逃离。姜的妹夫,是屠宰动物的屠夫。他一向大胆。他没有逃跑,而是走近棺材两步。定睛一看,只见身穿白衣的姜从棺中坐起,双目紧闭,嘴唇轻轻翕动,似有话要说。走上前去,对江说,“兄弟,我是你姐夫的秀才。有什么放不下的……”
为什么江只吐出一个字:“水……”说着说着,他似乎支撑不住了,身体又要往后靠了。
赶紧伸手扶住姜,转过头冲着大家喊道:“哥哥还活着,需要喝水。加油!快去拿水!”
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倒了一碗温水。江维贤非常口渴。他咽下去,咳嗽了几声。又咳了一声,连喝了三碗,长叹了一口气,身体虚弱,昏昏沉沉的刚想躺下,就被王金财等人合力从棺材里抬了出来,放在昨晚睡觉的那张长沙发上。
“游一真”闻讯赶来,把脉笑道:“叶言不肯收他。”
这时,接到报案的白家堡派出所户籍民警老朱前来查看姜的死因。他见姜真的死而复生,便上前看了看,对大家说:“你们得了什么病?你的家人呢?快送人去医院!”
当时户籍民警的话很管用。大家一听,立刻行动起来,拿了一条被子给姜盖上。几个人抬着躺椅往医院跑。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此行只会送走姜捡来的一条命!
第二,医院被暗杀
死而复生的姜被送进了哈尔滨著名的医院——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他接受了一位名叫丁的资深医生的治疗。丁医生有日本学医史,行医经验丰富,可谓见多识广。他不同意姜的“死而复生”,说病人其实并没有死,只是饮酒过量导致中枢神经系统抑制,深度昏迷,甚至呼吸麻痹。丁医生之前也遇到过这种症状,临床医学上称之为“假死”。但是,喝酒真的会让人醉。目前这个病人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如果他身体不好,很可能会死于呼吸麻痹和窒息。
姜将送入医院进行进一步观察和调理。丁医生告诉姜的家人,虽然逃出来了,但以后一定要戒酒。这类患者肯定是酒精依赖,一时半会儿戒不掉,可以一天一天减少饮酒量。家属频频点头,表示感谢。真想不到姜的生命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那天晚上,胡和呆在一起。输了两瓶葡萄糖后,姜睡着了,但他已经发出了别人能听到的呼吸声,脉搏趋于正常,偶尔有翻身的感觉,在家人的帮助下可以翻身。医生说,这种嗜睡属于正常范围,患者正在通过睡眠修复部分受损功能,无需担心。
夜里,继续修理自己的江。他的妻子胡拉开长沙发,把丈夫带到医院病床边上,和她的衣服一起躺下,用儿子给她盖的毯子盖住。对她来说这是艰难的一天。她一躺下,很快就昏过去了。但她不敢睡得太沉。她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起床,看看丈夫的状况是否正常,是否需要喝水。
这是一个四人病房,位于住院部一楼。当时看西医的病人不多,住院的就更少了。就连姜也只有三个病人。江的床靠近门,而胡尽量保持很轻的声音以免打扰到另外两个病人。两个病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个患伤寒,另一个患重感冒高烧。两人都被控制住了,能自理,没人陪。年轻人睡得很好,他们不知道胡什么时候醒来。
午夜,医生换班。当时的规定是两个医生一起巡视所有病房,看完每个病人后才能签字确认。当胡医生来查房时,刚刚起床检查丈夫的病情。接班的陈医生把脉后说,病人情况良好,明早醒来应该能恢复正常,让胡半夜不用这么担心。说完这话,胡又去睡了,睡了三个多小时。
她被轻微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有人走出病房,以为是医生或护士在查房,没当回事。但是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就起来查看老公的情况。丈夫仍然仰面躺着,胡担心丈夫会把手放在他的胸前,于是掀开了被子。突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看,丈夫心中涌出的鲜血已经浸湿了衣服和床单!
胡的尖叫惊动了整个病房。值班的陈医生从医十几年,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幸运的是,他的思路相当清晰。最初的慌乱过后,他立即反应过来,给医院总值班室打电话汇报情况。随后,他和助手、护士、家属一起,将被捅伤的蒋紧急送往外科手术室,交给主刀医生处置。
接报后,总值班室立即向哈尔滨市公安局南岗分局报警,并派人到外科手术室询问姜的伤情,安抚胡的情绪。此时,胡才想起自己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听到有人轻轻走出病房,于是他告诉值班人员。对方很激动,马上给医院门卫室打电话。门卫不知道医院里发生了命案,说是七八分钟前一个穿黑大衣的人出了大门,匆忙骑了辆自行车。他以为是住院病人家属临时出去办点急事,没有停下来问。值班人员随后再次致电南岗分局,汇报了情况。
当分局刑侦队教导员莫宜军带领几名民警赶到医院时,姜刚刚被推出手术室。这一次,奇迹没有出现,医院抢救无效,姜彻底死了。负责抢救的外科主任张告诉国际刑警,蒋死前反复念叨两个字,听起来像“盒子”的发音。
国际刑警组织立即勘察了现场。无独有偶,与姜同病房的伤寒病患者徐先生,曾经做过记者,跑过老派出所采访刑事案件,有保护现场的意识。在事故被发现的第一时间,他和另一名病人立即在姜病床周围的地板上展开了一些报纸,使国际刑警组织能够提取到几个不完整但几乎无法辨认的鞋印。
刑警判断胡在混乱中听到的脚步声应该是凶手的动静。初步可以确定案发时间为5月12日凌晨3点20分左右。在此基础上,莫宜君还想到了一种可能:凶手在夜间潜入病房,并不能保证他会获得立即下手的机会。如果他穿着普通的衣服在病房的走廊里闲逛,难免会显得可疑。遇到查房的医生护士,他肯定会问“多少个房间,多少张床”。因此,他可能会用白大褂伪装自己。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上个月刚刚重组。有很多来自部队的医护人员和高级医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也不足为奇。
那么,凶手从哪里得到他的白大褂的?可能是随身携带,也可能是就地取材。如果是前者,没有办法;但如果是后者,也许能找到一些凶手的线索。莫宜君立即下令检查医院各科室、各病房医生办公室的白大褂是否丢失,还要求检查时不要碰按钮。
数了数,不缺。然而,在内科一楼的病房医生办公室(不是夜班值班室,值班医生晚上呆在值班室),一件原本挂在挂钩上的白大褂掉在了地上。刑警立即将白大褂封存,送检。同时,他们调查了办公室,提取了地板上的脚印。然后发现医生办公室门右边的窗户插销已经被损坏。病房的医生告诉刑警,医院重组后,后勤人员变动很大,损坏的插销早就报修了,但一直没有处理,只好用一根旋转的绳子绑在里面。
国际刑警判断,凶手只是在外面抓住窗户缝的边缘,弄断纱绳,打开窗户,从窗户伸进去,打开门进入房间偷走白大褂,作案后再放回去。根据这一分析,刑警试图从门窗上提取凶手的指纹,但没有发现凶手戴着手套。
哈尔滨市公安局法医解剖了被害人尸体,得出结论:凶手潜入病房,刺伤被害人心脏。伤口宽两厘米,深五厘米,导致受害人当场死亡。凶手杀人熟练,刀的位置准确,一刀毙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估计他应该是个惯犯,心理素质过硬。至于被害人之前的“醉酒死亡”,法医分析显示,被害人患有酒精依赖,身体已经出现慢性酒精中毒症状。到尸检时,他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已经远远高于正常人。可想而知,那天晚上他的酒量很高。要不是他身体好,别人早就真醉了。
根据上述情况,法医提出参考意见:死者在5月10日摄入大量白酒,很可能是凶手采取的杀人手段之一;因为第一次杀人失败,凶手潜入医院行刺。换句话说,出于某种原因,凶手急于让蒋和谊去死。
南岗公安分局接到医院反映的凶手嫌疑人信息后,立即向医院周边多个派出所下达指令,要求其迅速出动调查凶手,但未能找到嫌疑人。
从1946年4月到本案,哈尔滨解放已经三年多了,社会治安状况有了很大改善,严重暴力案件的发生率大大降低。一般不需要市局直接调查命案,而是由案件发生地的公安局负责。但是,由于此前姜杀人案中有“醉酒死亡”的情节,而姜又是在医院这样的地方被暗杀的,很容易在社会上造成不良影响。因此,哈尔滨市公安局决定成立市局联合专案组调查此案。
5月12日上午,由市局民警吉森诺、Xi贵由,分局民警莫宜军、张景淳、汪中求、曹正昌、刘玺组成的7人专案组在驻地南岗分局召开了第一次案情分析会。作为项目负责人的南岗分局刑侦大队教导员莫怡君与市局副大队长、高级刑警纪森诺进行了简短交流。莫宜君向与会人员介绍了案情、现场勘查及法医尸检结论。
调到规划组的都是有经验的警察。经过一番分析,他们都对破案充满信心,因为接下来的调查接触有望成为本案的突破点。——
第一,凶手在夜间潜入医院,化装成医生,直奔江的病房实施精确暗杀。暂且不考虑他的动机,从技术角度来说很有分析性。比如他是怎么知道姜没有喝醉,被送到哈医大附属医院的?他是怎么知道姜住在哪个病房,哪个床位的?他怎么能这么顺利地潜入医院,偷走医生的白大褂作为伪装?从凶手的角度来看这些问题,并不需要太多脑细胞就能找到答案:这个案件的凶手或者策划者显然一直在关注蒋家,他在料理丧事的时候蒋家甚至也在现场。他自然能知道姜死而复生后发生了什么事,被送到了哪家医院;之后,作案人到医院踩点,以便当晚潜入医院作案。因此,专案组应对上述情况进行调查。
第二,凶手作案后迅速逃离,分析其逃跑路线。从姜住的病房出去后,要经过病房的走廊、住院部的花园隧道、通往大门的通道,最后在大门附近骑着自行车离开医院。虽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但是在医院这样特殊的环境下,有没有人(比如陪护家属、值班医护人员、路过医院的路人)见过凶手?这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方向。
第三,据受害者家属说,何江在事故发生前从事的工作也很奇怪。他已经答应了另一个客户,但突然改变主意,去了这个业主。对于失主的情况,姜鹤伟一反常态,从未向家人提及。当他的妻子胡问起时,他故意避而不谈。这里面显然隐藏着什么,很可能和他的被害有关,必须调查清楚。
第四,当姜被暗杀后被送进手术室抢救时,挣扎着说出了两个字。据在场的外科医生和麻醉医生一致认可,这两个字听起来像是“盒子”。国际刑警的第一反应是,蒋指的是一个箱子。关于这一点我问过胡。这时候,胡已经哭了。他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咬牙切齿。“死鬼,我到死都还想着那个女人!”国际刑警意识到那两个字是人名。我便问这妇人是谁,与江何干。胡双手掩面,抽泣着,但没有回答。考虑到家属的情绪,刑警把这个问题放了回去,没有继续问下去。在分析案情的时候,刑警又提出了这个问题。大家分析,既然是女人的名字,那就很可能是“祥子”。鉴于哈尔滨特殊的历史原因,这个“祥子”可能是日本人。因此,姜对的遗言很有考察价值。
第三,分别调查
专案组立即开始行动。七名刑警分成四组,每组带一至三名公安局招募的联防队员(相当于现在的志愿者和辅警,大部分后来转为正式警员)作为助手,分别对上述四个方面进行调查。
刑警Xi贵由、张景淳和联防队员小杨前往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分别走访了被盗白大褂所在病房的医护人员、住院病人、门卫和门诊内科。据半夜在病房值班的医生说,案件发生时,他在医生值班室午睡(医院规定,夜班医生在没有医疗的情况下可以躺一会儿,打个盹),直到听到外面的尖叫声才醒过来。当天他在家休息,不清楚是否有可疑人员在医院附近徘徊。
值班护士小李说,案件发生前她正坐在护士站看报纸(护士上夜班睡不着)。病房走廊两头都有门,晚上西边的门是关着锁着的,只剩下东边的门。凶手只能从东门溜进来,而走廊中间的护士站是凶手去江病房的必经之路。看完报纸,小李去了西侧的厕所,从厕所出来。这个案子已经发生了。她确实看到一个黑衣的身影离开了东门,但当时没意识到是凶手。她描述的黑衣男子的身材和大小与门卫看到的凶手嫌疑人一致。凶手是在小李离开护士站一小段时间后潜入病房的,因此推断凶手应该对夜间值班的医护人员有更多的了解。
那么,白大褂是什么时候被偷的?刑警从白大褂被凶手偷走的钟医生那里了解到,当天下午5点半下班时,他把白大褂脱下来挂在衣钩上,之后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医生来办公室上班。这段时间,内科夜诊的值班医生在急诊科工作,办公室没人。刑警问门卫时,问黑衣男子是什么时候潜入医院的。门卫说他没注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应该是在晚上八点之前溜进医院的,因为八点的时候,他关了门,所有进出医院的人只能从门卫室旁边的小门通过,都在他眼皮底下。冬天穿黑色衣服的人比较多,但现在是5月,大部分人都换上了浅色衣服。黑衣人晃眼睛,应该会给人留下印象。
在随后的走访中,上述推断得到了证实。从门诊楼到内科住院部,要经过外科、骨科、结核科的住院病房。骨科病房住院部黄彩凤反映,昨晚3点左右,她因为牙疼睡不着,丈夫陪她出病房散步,遇到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子,衣领处露出一件黑色外套。黄彩凤是个裁缝,对衣服很敏感。从该男子所穿黑色连衣裙的领子来看,应该是一件黑色的隐藏式van Leeding上衣,大约七八成新。无独有偶,黄彩凤的丈夫老周是一名中学美术老师,也是美术学院的毕业生。他的业余艺术作品经常见诸报端。有了这样的技巧,描述别人的长相就毫不费力了。他告诉刑警,昨晚遇到的黑衣男子三十岁左右,身高一米左右,略瘦,狭长的马脸,五官端正,两道浓眉微上翘,高鼻梁,有点鹰勾,耳垂比常人略薄;齐膝的白色外套露出深蓝色牛仔长裤,脚上一双栗色皮鞋。Xi贵由请老周花点时间画出他所描述的形象。老周自然没话说了。
刑警张景淳和联防队员小杨昨天下午走访了在该院内科病房工作的几名医护人员,也有所收获。哈尔滨医科大学实习生肖骁说,昨天下午“醉酒”患者入院后,病房的其他几个医生都去了他的病房,他留在了办公室,因为他复印了一份医院办公室急需的数据表格。其间,一名二十多岁、操着当地方言的女子出现在门口,询问刚死而复生的酒鬼病人住在哪个病房。肖骁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裹,以为是病人家属来送东西了,就随口告诉了她。
张景淳是今早谋杀案发生后去医院探望的警察之一。他与死者的妻子胡进行了谈话,并做了笔录。他记得胡说过,她带着江和几个亲戚朋友乘一辆马车去医院,其中一个男亲戚陪了他一会儿。当她见姜的情况在天黑后稳定下来,她便吩咐那位亲戚回去。整个过程中,她是唯一的女性家属,没有其他亲友前来
负责调查凶手逃跑路线的警察就没那么幸运了。刑警汪中求、曹正昌和联防队员史万里首先找到了医院门卫老刘。事实上,Xi贵由和张景淳之前已经问过老刘了,他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然后还要寻找事发前后可能路过医院的路人或者周边居民进行调查。好在联防队员史万里之前在这里的管段派出所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医院周边比较熟悉。三人走访了附近上百户人家,根据居民提供的线索,找出了凌晨会路过医院的清洁工和上早班的人。不过,毕竟是凌晨三点多,那段时间路过医院,刚好看到凶手的几率真的太低了。这样看来,这次调查没有任何收获。
调查死者亲友的工作量比较重,由两名民警和三名联防队员负责,其中一名是南岗分局刑侦队教导员兼项目负责人莫怡君。36岁的老莫是哈尔滨人,在伪满洲国时期加入中国共产党,从事地下工作。后来他暴露了身份,调到了抗联军。中间因伤离开部队,在当地养伤两年多。直到哈尔滨解放后,他才归队。这对他的仕途自然是有影响的,不然以他的资历,当个副主任应该没什么问题。老莫很聪明,有学什么像什么的特长。他在战争期间从事情报工作。归队后被分配到公安战线发挥作用。
专案组开会筛选出四个侦查方向进行分工时,考虑到第三个方向工作量最大,也最复杂,莫宜君决定亲自带队侦查。目前,我命令年轻的刑事警察刘玺,并召集三名辩护小组成员。五个人直奔蒋家。
从蒋介石身边移走的灵堂已经重新设置,数百名亲友前来吊唁。这是展开调查的一件好事。问完客人和死者的关系后,莫宜君把在场所有人分为五类:家人、亲戚、邻居、同行、其他朋友,逐一交谈。
哈尔滨解放后,人民生活水平逐步提高和改善,公民建房数量明显增加。瓦工和木匠的工作也逐年走俏,海关也有一些瓦工来哈尔滨打工挣钱。这样,像姜这样的能工巧匠的工作就更加繁忙了。姜的巧匠是什么?早在多年前,他就意识到,随着共产党军队的不断胜利,山海关解放区的范围将迅速扩大,直至全中国成为解放区(以他的水平,当然不可能想到建立新中国)。因此,在未来几年内,为了改善原国统区劳动人民的生活条件和新政府兴建工厂,对建筑工人的需求肯定会超过供应。届时,那些背井离乡到东北打工的瓦工、木匠都会回到家乡,相应的,哈尔滨的建筑工人也会有一个从暂时短缺到逐渐平衡的过程。政府当然考虑过这一点。它一直在有计划地培训建筑工人。政府有关部门设立了职业技术学校和技术培训课程,鼓励私营建筑公司接受更多学徒,并对响应政府号召的私营建筑公司给予税收优惠。
于是,姜想出了一个主意,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和技术优势,组织了一批技术工人,成立了“瓷砖木工劳务中介公司”,为有需要的公私客户提供劳务服务。他的想法得到了朋友们的赞同,最近正在讨论如何具体实施。据说他已经咨询过了
原来,按照客户的约定,从5月6日开始,江要为香坊区的兄弟进行“三室合一”改造。所谓“三室合一”,并不是说三个房间合并到一个地方,而是说石人三兄弟早已分离,成为三个小家庭。现在不知怎么的,他们要重新组成一个大家庭,就要请匠人把隔断拆掉,重建通道,打通几个房间。任家是哈尔滨有名的粮商,经济实力很强,但一向抠门。顾仁在世时,不仅与何江之父何江是好朋友,而且还是烟台老乡。何江是一个世交,在石人有三个兄弟。三兄弟老板年前找姜约项目。因为是世交,所以他开出的工资在他自己看来是比较高的,但实际上在市场上属于中等价位。
蒋和正上任后,原本与同行约定,带七八个工匠过去,头三天到场主持,让任家放心,然后忙着成立服务社,由同行好友刘老三主持,为任家重建。怎么也没想到,五月四日下午,姜突然对说,他还有别的紧急工作要做,所以任宅就不去了,所以请费一番周折,保质保量地完成重建工程,不要出任何差错,免得他在任氏兄弟面前丢面子。刘老三知道任何兄弟的风格,经常食言,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本来,姜并不担心会有什么阻碍的意思。既然姜的意思突然出来了,他也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在的印象中,他和姜已经交往了十多年。他们在一件好事上达成了一致,但老蒋从未改变主意。我想知道他这次是怎么拿到的。据说还有另外一份工作,不过没有像以前一样喝酒的时候透露给大家。5月4日晚,和蒋还有一个叫罗的工匠朋友在一起喝酒时,问蒋这次接了什么活,蒋故意把话题扯到别的方面。所以,刘老三知道人们拒绝告诉自己。
那么,在5月5日至10日期间,罗先生和其他去兄弟家做工的工匠有没有看到姜的所作所为或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呢?说老罗等人应该没见过姜是什么人,但他在5月9日晚,姜“醉死”的前一天见过姜。
那天,刘老三的二哥和石人有点不愉快。任负责工程监理。这个人是三兄弟中最关键的,是个很不合格的监工,因为他是盖房子的外行。外行要照顾内行,最后的结果通常是双方都不开心。出于尊重,刘老三不好意思和对方争论。5月9日晚,他来到蒋家找蒋,要蒋出面与任沟通。江答应了,但第二天他压根就没去找任佳。这也让刘老三感到迷惑不解。何江总是信守诺言,这并不太难。他怎么能食言呢?
刘老三也提供了一个情况。5月9日晚,谈完项目,两人聊了几句。江提起店主的饭菜,感慨地说,每天的午饭实在是太丰富了。天天这样吃,就成弥勒佛了!临走时,姜为什么要把送出家门,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新产”香烟塞到他手里。
“新产”是沈阳卷烟厂生产的东北土烟。在1949年5月19日公布的0755到79000的烟酒价格表上,这种香烟的专卖价格是12万元东北币,属于高档香烟。刘老三不好意思收下,但他还是硬塞给他,说这是店主送的。为什么蒋介石自己不抽?但既然他的雇主很大方,送给他的朋友也不错。
姜家人提供的信息与的说法一致。他对自己为谁工作、做什么以及工资如何守口如瓶。这种情况和平时很不一样。据他的妻子胡说,过去,每次接到活,他丈夫回家吃饭都会说几句,比如老板是谁,工资多少,工作难度等等。有时他喝多了酒,会唠叨某个细节,让家人厌烦。但是这个时候,胡很随意地问了丈夫他在谁家工作,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再问就不耐烦了。就说你是女方家的,不要问问题。在家好好干就行了。这样,胡也不好再向打听了。
至于其他亲友,刑警了解到,他们并不知道姜这几天做了什么。平时见面不多,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这几天没有什么节日,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更不用说交换什么消息了。
市局高级刑警、专案组副组长季森诺和老郑、周晓两位临时联防队员,负责调查姜维死前所说的“祥子”。经向蒋的家人、一堆亲戚朋友了解,受访者一致认为,蒋所说的是他曾经的恋人、日本女人祥子。
第四,祥子出轨
那年祥子四十多岁,人生经历有点复杂。他的母亲陈是福建同安人,嫁给了清代在台湾道台衙门当教师的同乡罗某。婚后,陈随丈夫去了台湾。清朝在甲午战争中战败。次年4月17日,中日签订《东北日报》,中国割让辽东半岛、台湾省、澎湖列岛给日本(辽东半岛被清政府以3200万两白银赎回)。日军随即出兵进入台湾省和澎湖列岛,清廷在台湾省的衙门被迫撤离。由于运输船只的短缺,撤离者无法提前知道出发日期。陈信佛,那天去庙里烧香。突然,有一个登机通知。罗要陪官官,便把妻子托付给同僚,匆匆登船。我不知道被委托的同事还没有见到陈,于是他被老板命令登上后来离开的另一艘船。
陈就这样被留在了台湾省。我以为以后可以坐别的船回老家。但进入台湾省的日本人出台新法,所有留在岛上的原中国内陆人和岛上的原住民全部转为日本国籍,称为“新国民”。今后,“新国民”可以自由出入日本各个地方,但去任何其他地方,包括中国大陆,都被视为“出国”,必须申请护照。这样,陈就成了“日本国民”。1907年,陈与在台湾省税务部门工作的日本人青木结婚。第二年,青木被调回大阪,陈随他去了日本。又过了一年,夫妻俩生了一个女儿,就是祥子,随父亲取名。
祥子在日本呆到十八岁。护士学校毕业后,因为从小母亲就教我一口流利的中文,我被分配到1906年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大连建立的对中国东北进行殖民侵略的“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附属医院,当了一名内科护士。四年后,祥子嫁给了“满铁”铁路技师天宫雄三郎。那一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次年,1932年,整个东北沦陷。天宫雄三郎奉命调往哈尔滨继续他的铁路技术工作。祥子随他去了,成了中东铁路中心医院(1935年改为满洲铁路医院)的内科护士。1936年,祥子生下一个儿子,出生33天后夭折。1938年,她又生了一个女儿,不久回到大阪由祖母抚养。
1940年,熊三郎天宫作为高级技师参加北满铁路技术检查时,遭到抗日游击队的袭击。天宫被枪杀,祥子成了寡妇。在最初的两三年里,日本大学
1943年初春的一个雪夜,祥子下班路过医院附近的马路时,发现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人斜靠在人行道的电线杆下。在那个年代,冬天的路上经常会出现“撞车”的情况(也就是冻死乞丐、吸烟者、醉汉之类的)。祥子是医学博士出身,早就看出来了。但见该男子身穿皮衣,不像平时的“路落”,不禁对其身份产生了怀疑,便上前一探究竟。
这个“穷途末路”的男人正是姜。当年,他被哈尔滨的日本宪兵队后勤部门通过伪贸易协会叫去给一个刚调来的军官做室内装修,有个伪满清的工作人员负责监督。店员见姜做得不错,就让他在这边干完活去他家做个衣柜。姜不敢得罪这些什么人,只能答应。汉奸也很识趣,跟日本后勤官嘀咕了一句,每天中、晚两顿饭做得很好,晚饭喝白酒。蒋和伟沉迷于酒杯里的东西,以为喝酒不算什么,喝酒也不算什么,所以每天晚上都喝很多。这一天,可能是他白天工作太累,喝多了。他在回家的路上有点头晕,双脚扑腾。他越走,腿越软。眼看支撑不住,他在路边的一根电线杆旁坐下,背靠在电线杆上,头一歪,昏了过去。
这是“酒仙”江难得的一次在街上喝醉。虽然现在是早春,但是晚上的温度还是挺低的。要不是祥子,恐怕蒋和伟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当时哈尔滨的日本宪兵队章程规定,所有军部都列为一级禁区,军人及其家属的住宅区列为二级禁区。进入一级禁区需要军官证,进入二级禁区也需要相应的证件。根据居民身份的不同,证件也有所不同:一类是特别通行证,可以在二类禁区畅通无阻;第二类是普通通行证,可以进入大部分地区;三等的人只能带着他们的徽章进出他们居住的区域。那个让蒋工作的宪兵军官属于三等兵,所以人们给他一枚三等兵蓝色徽章戴在他的左胸上。当然,他应该在工作结束后归还。蒋和谊拿到这个徽章,一戴上就不摘下来。一是怕丢了,二是戴着这样的徽章走在外面,普通日伪警察和特务看到了也不会去打扰他。
此刻,祥子走近江,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徽章。于是祥子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人是“自己人”,但不清楚他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既然是“自己人”,祥子觉得应该尽力帮忙。她为江把脉,发现这个男人还活着,但他没有醒过来。从他的全身来看,他应该是喝醉了。但是,这个男人很坚强,控制不住自己。环顾四周,偶尔有路人匆匆走过,却根本不看她这边。他们都有不止做一件事的想法。她干脆掏出警察局发给日本医护人员的专用警笛,使劲吹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个巡警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按照祥子的要求,把江送到她工作的满铁医院。
其实姜只是喝醉了,并没有什么症状。去医院后,他输了液,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但是,在当时的天气下,如果让他睡在外面,他肯定会变成一具冻僵的尸体。所以祥子此举是保命,应该被他视为救星。江继承了山东祖辈感恩的性格基因。在医院醒来后,他发现是谁救了自己,立即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来感谢他。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当然,如果何江不是能工巧匠,两人的关系未必会进一步发展。巧的是,一个月后,祥子换了住处。丈夫去世后,她仍住在原北满铁路局安置职工的公寓里。直到1943年春天,铁路局认为她一个人住公寓不合适,就搬到了另一间面积更小的平房。平房比较旧,需要修缮后才能入住。祥子想到江是什么人,从医院登记簿上找到他的地址,写了一封信,说明短期雇佣的意思。江怎么看祥子这个恩人?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姜展示了他精湛的手艺,把房子修得比新房还漂亮,还实用。工程一共用了十天,祥子特意向她工作的医院请了十天假。她知道姜是个酒徒,对菜很挑剔,所以就留在工地上每天做不同的菜,还拿出亡夫留下的好酒热情款待。让江感到特别满意的是,祥子还能喝酒,而且有一定的酒量。两个人天天吃饭喝酒聊天,越来越投机。终于,在完工后的那个晚上,在吃了本该是最后一顿晚餐的东西后,两个中年男女过线了。
确立关系后,祥子向姜求婚。江是什么?他也想娶她。但是,他已经结婚了,有一双儿女。想娶祥子,得先离婚。他真的动了离婚的念头,而他又不便向胡解释,于是他让一个朋友带着妻子去找胡谈。胡大吃一惊,亮出自己的底牌,一刀拍在桌子上:离婚会要了他的命!
这一运动自然震惊了老满江。这个家里老人说了算。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会做思想工作。他先把胡的刀拿走,说让我跟这个男生谈谈,弄清楚他为什么要离婚。父子俩详细地聊起了酒。当他得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时,他一时恼了,说你小子要娶个东方老婆。信不信由你,我用斧头砍了你!姜所说的孝顺是什么意思?当他听说这件事时,他就停在那里。然而,我虽然放弃了和祥子结婚的念头,但还是偷偷和祥子幽会。胡并没有掩饰这个举动,她只是凭直觉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胡审时度势,没有大吵大闹。她担心自己把姜什么的逼急了,连老头子的话都不听,那可就麻烦了。幸而江和祥子也觉察到了,胡也视而不见,没有公开表现出一副。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1945年8月中旬,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哈尔滨日军一片混乱。苏军很快进入哈尔滨,中方也来接待官员。下一步就是遣返日本华侨,但是很多华侨因为各种原因不想回日本。今天和过去不一样了。当然,这不是日本人能决定的。但是还有一个政策,就是所有配偶是中国人的日本华侨,不分性别,都可以留在中国,并被允许变更为中国国籍。祥子的父母早就过世了,丈夫天宫也死了好几年了。不久前传来消息,她寄养在婆家的女儿和爷爷奶奶都在美军的轰炸中身亡。这样,她回日本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她决定留在中国。留在中国的方法是从中国结婚。王福康是一名锁匠,曾在已故丈夫手下工作,丧偶两年,一直没有再婚。她赶紧请人上门解释她的意思,当天就办理了结婚证,然后就该办婚宴了。
祥子的同事大多回日本了。她在哈尔滨几乎没有朋友。婚宴上,女方家没有任何亲戚朋友,多少有些掉价。于是她邀请蒋赫哲带几个朋友去婚宴,这是给她撑场面。但是祥子不知道他和江是什么关系,王福康早就听说了。本来王福康以为,既然祥子娶了自己,就可以忘掉过去了。但是在婚宴那天,
王福康是习武之人。那天来参加婚宴的亲朋好友中,有一些师兄弟和徒弟。其中有人见他脸色不对,悄悄询问,才知道姜是女方客人中这样的人。当下,有些人没办法,便故意找姜的茬。姜和谊是一个很有实力的工匠。他经常爬上房梁,身手也很敏捷。然而,力量和敏捷并不在路上。如果真的开始,你比不上那些练武的。结果大家都是鼻青脸肿。还好对方知道轻重,只是让他们皮肉难看,没让他们受内伤什么的。蒋和伟的婚宴自然没喝成,被扔出了门外。对方没让他们打得稀里糊涂,还警告了他们才走。以后请自重。如果我们听到任何流言蜚语,我们会让你好看!
那天,为什么姜受伤最重,他又不在路上,就叫了马车送他回家。胡虽然为丈夫挨打而痛心,却又为自己心中的恶气感到几分快意。他暗暗想,丈夫应该长记性,从此过上好日子。从那以后,胡就注意了,没有再去打听姜和祥子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丈夫生前反复念叨的不是父母妻儿,而是东方女子(其实是中国公民)祥子,这自然让她很生气。
对于专案组来说,需要考虑的不是胡的情绪波动,而是死者的遗言是否与他的被害有关。国际刑警考虑到的情况是:江是否仍与祥子有联系,但比较隐蔽,瞒过了胡,但最近被祥子的丈夫王福康发现了。哈尔滨毕竟解放三年多了,社会治安今非昔比。像几年前那样,光天化日之下出拳打蒋的情况是不可能复制的,王福康只有暗中报复。所以策划了“醉酒杀人”的方法,不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自然没有法律追究;即使警方进行了尸检,也是饮酒过量导致死亡。没想到,姜鹤伟的外号“小酒仙”果然名不虚传。“醉死”之后,他甚至还吸了一口气,死而复生。这是一个大麻烦。一旦他清醒过来,向公安局报告了自己被诱入圈套的全部情况,必须对涉案人员进行调查,以故意杀人罪起诉。因此,凶手不停地在半夜溜进医院杀死何江。
如果上述假设成立,那么此事多半与祥子有关,专案组决定派员与祥子谈话。不用麻烦两位大师了,这项工作还是由刑警吉森诺带着两名联防队员来完成。此时,青木西工作过的满铁医院已经改名为东北铁路总局医院,她还是一名内科护士。刑警一行去了医院,先联系了保卫科,保卫科把祥子叫到科长办公室。
祥子这几天参加了“访贫问苦”医疗队,下乡半个月。她昨天刚回城,今天来上班。我还不知道江怎么样了。听到国际刑警这么一说,我非常震惊,然后就泪流满面了。看起来不像是假装的。这也让刑警们觉得,先前对这个案子的判断是准确的,而且她很可能和姜没有断过联系。继续聊着,果然,祥子承认了她和江还保持着私下的交往,只是更加谨慎了。然而还是被发现了。
一个多月前,也就是清明节那天,祥子趁丈夫不在扫墓,临时请假约了江去她家幽会。他们已经很多天没见面了。何江一进门,祥子就扑进他怀里,忘了锁门。邻居刘阿姨正好来借东西,推门进去就撞上了。刘阿姨是出了名的油嘴滑舌。王福康晚上回来,进门之前就从邻居那里听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当她到家时,她按了X
王福康自然怒不可遏,但他连骂祥子都没骂。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祥子说,你的前夫天工先生当初对我很好,甚至给了超出普通师傅的技术建议。虽然我没有拜他为师,但我在心里把他当成了大师。为了这份情分,我就不打骂你了。你说你想离婚,我同意了。但我对那个叫江的男生就没那么客气了。等我把他收拾干净,我们就办离婚手续。
刑警当然想问5月11日王福康是否在家过夜。祥子说那天没回家,因为双方一直冷战,互不理睬。他不回家从来不打招呼,事后也不会解释。刑警到王福康的一帮邻居家调查,证实了姜在清明那天真正去过王家的事,只是被一个说话尖酸刻薄的刘大婶打了,而胡同里的一个闲人,总喜欢管闲事的童老七,又把这事告诉了王福康。童老七想当然的认为会有这事。见王回家关了门,以为必有武戏,便围在门边偷听。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他很失望。
于是,王福康成了调查的重点。
动词(verb的缩写)疑虑重重
5月14日下午,专案组开始对王福康进行调查。项目负责人莫宜君派出警察汪中求和曹正昌沿途加强吉森诺的力量。
保卫科接待的海副科长介绍了机务段锁匠王福康的情况
王福康,佳木斯人,今年三十九岁。他小时候父母双亡,给地主做长工。十六岁的时候,我从佳木斯来到哈尔滨。因为我又高又壮,就开始拉人力车。拉了四年人力车,遇到一个苏联铁路工程师,经常坐他的人力车(当时中东铁路北段,即北满铁路,是中苏共管)。经过这位工程师的介绍,王福康得以进入北满铁路机务段当实习锁匠。此后在铁路系统从事维修工作,期间跟随祥子的前夫天工。到1949年,王福康已经在铁路上工作了二十年。
王福康平时不爱多说话,工作很努力。课间休息时,他的工友们讲笑话,瞎聊天。他不参与,只是静静地听,偶尔和别人一起笑。除了工作,他的爱好是武术。他在佳木斯老家学摔跤,去哈尔滨后学练武术。因为他肯吃苦,又聪明,所以进步很快。他是十几个同时学武的徒弟中的第一个,后来被师傅允许收徒。在娶祥子之前,他有过一段婚姻。这个女人失业了,她的父亲是一个小杂货店老板。婚后,王福康通过天工的介绍,给妻子在火车站找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有了一份收入。夫妻俩本来生活很好,但是好景不长。结婚一年多后,王的妻子死于流行性疾病,当时她仍怀有七个月的身孕。之后,王福康一直单身,直到日本投降后与天工工程师遗孀团聚。
当时东北是中国解放的大后方,东北局要求全国都有单位迅速发展壮大党员队伍。王福康,孤儿,从小给地主打工,后进城当工人。当时他是一等无产阶级,所以被组织视为发展对象。但是祥子这个日本老婆(虽然婚后加入了中国国籍,领导还是这么认为,社会也这么认为)成了他入党的障碍,于是组织上找她谈话,劝他离婚。但是,尽管组织上派来的政工人员劝说,王福康就是不理解。由此,王福康得到了“榆木脑袋”的绰号。
领导自然对他失望,组织对他疏远,于是把他归为落后群众。但是王福康的表现真的是彻头彻尾的落后,工作热情不高。要让他加班,首先要做好请假表;平时业余时间的政治学习和群众大会总是迟到早退;让他说,有时候他会胡说八道,偶尔爆出几句不合适的话。
季森诺等人向专案组反映上述情况后,专案组决定将侦查触角伸向王福康。根据专案组的分析,对姜的谋杀应该分两步进行。如果王福康确实是主谋,他采取的第一步是以高额报酬引诱江承担“需要保密的工作”,希望一举成功,然后一劳永逸;如果第一步没有成功,就要走第二步,直接开始。
王富康与江认识,是情敌,王富康不可能自己雇佣江工作。他必须邀请其他人站出来。这个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和王福康交情很深,否则不可能帮他做这种事;第二,男方没有参加王福康的再婚婚礼。如果参加婚礼的人,甚至那些参与殴打姜的人,见面时可能认出姜,那他们就不能再打了。至于第二步,直接去医院暗杀他,可能是王福康自己去做的。根据曾经在医院见到过疑似凶手的黄彩凤夫妇的描述,主张者三十多岁,外貌身材。
也跟汪孚康接近。刑警商量下来,决定从铁路局档案中调取汪孚康的照片,去医院找黄彩凤夫妇辨认了再说。
黄彩凤的丈夫已按照刑警的嘱咐,画了一幅凶手的画像。几个刑警看下来,觉得跟汪孚康不大像。刑警不肯轻易放弃,没准儿周老师辨认有误呢?于是,改个方向调查,直奔汪孚康的住处,当然不是找那对夫妇,而是通过派出所找来若干邻居,请他们回忆,汪孚康是否曾经穿过隐格黑色凡立丁上装,蓝色劳动布裤子。一干邻居的说法不一,有的说没有穿过,有的说黑色上装好像穿过、劳动布裤子没有穿过,还有的正相反。无奈,刑警干脆去铁路医院找青木香子调查,妻子对于丈夫的衣服应该是清楚的。
香子给出的回答是,汪孚康既没有黑色上装,也没有蓝色劳动布裤子。铁路局发的工装是劳动布的,不过不是蓝色,而是黑色。此外,香子还提供了一个信息:汪孚康已经知晓蒋何为死亡的事了。
就在昨晚,汪孚康对她提起此事,说那个姓蒋的家伙恶有恶报,已经让人干掉了。如此,我们就离婚吧。香子求之不得,说离婚就离婚,15日是星期天,我们先把双方的财产清理一下,造个册子,下周约个时间去区政府办手续就是了。汪孚康马上点头称好,神情看上去很是轻松。
不过,这对夫妻的约定未能兑现。5月16日,专案组长莫逸君下令,直接找汪孚康聊聊,问他5月11日晚上去哪里了,为什么一夜没有回家。这样,在铁路局机务段加班的汪孚康就被传唤到保卫处,接受刑警的讯问。汪孚康承认他已经知道蒋何为被人杀害在医院病床上的消息,问他有什么感想,他还是那句话——恶有恶报。然后就问到5月11日晚上他是在哪里过的夜。他先是说在单位加班,话刚出口,大概是觉得不妥,又改口说在机务段宿舍睡觉,因为他最近和妻子闹矛盾,不想回家,就睡在单位里了。
刑警当场请保卫处向铁路局机务段宿舍门卫了解,门卫说记不清楚那晚汪孚康是否在宿舍过的夜,不过他在宿舍确实有床铺,以备加班加点晚了没法儿回家的时候好有个地方休息。那么,5月11日晚同寝室的工友是哪几位呢?门卫说汪孚康住的是二楼楼梯间,比较小,只有他一张床铺,这是当初安排铺位时就形成的格局。
这样一来,刑警只好先把汪孚康搁在保卫处,一行人去宿舍,向门卫要了那栋宿舍楼的住宿人员名单,选出与楼梯间相邻的那几间宿舍的住宿工人一个个询问。一圈调查下来,都说5月11日晚上没有看到汪孚康。回过头来再去问汪孚康,刑警警告他必须说实话。汪孚康“榆木脑袋”的绰号名不虚传,还是坚称那晚自己住在宿舍,让刑警看著办。于是,他就被拘留了。
纪森诺等刑警商量下来,决定先让汪孚康在看守所待着,他们随即进行另一路调查。前面说过,专案组分析,如果汪孚康确是命案主谋的话,他先进行的是第一步,即策划让蒋何为神不知鬼不觉地醉死,那就需要有人出面跟蒋何为谈一桩报酬优厚、工期不长的活儿,现在,刑警就是要找到这个谈活儿的人。
先去找了青木香子,向其了解汪孚康平时有哪些与其走得特别近的朋友。汪孚康的交往不像蒋何为那样广,香子提供的也就只有十一人,都是武术方面的,铁路局单位的同事一个也没有。这对于一名资深钳工来说,似乎不合常理。尽管汪孚康在机务段属于落后群众,但落后分子也是有朋友的呀。再去铁路局打听,证实青木香子并没有遗漏什么情况,汪孚康确实没有要好的同事,即使三个曾跟他学手艺现已满师的徒弟,和汪孚康的关系也属于一般。
这倒也好,减轻了刑警的工作量。刑警当即根据香子提供的名单进行调查。十一个调查对象中,有三个是汪孚康的师兄,两个是师弟,三个是同道(即同一武术门派中人),还有三个就是徒弟了。这些人的身份分别是商人、工人、小贩、司机,还有一个是政府干部。纪森诺打算先找那个名叫宋纪春的干部调查,相信那位不会把江湖义气看得比干部身份还重。
二十七岁的宋纪春是哈尔滨本地人,出身于资本家家庭,所以有钱供他上了大学。不过,他在大学里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参加了革命,那是1945年初的事。半年多后,抗战胜利,小宋被组织上分派到区政府民政股当了一名干事。今年1月,小宋被调到区文化馆当了副馆长。他是武术爱好者,专门拜过师,据说身手还不错。当时还没有成立什么“体育运动委员会”,但已经开始着手发展群众体育运动,由文化馆代管,把宋纪春调去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小宋听纪森诺说明了来意,显得很吃惊,说老汪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倒还真不知道。这话刑警信,因为日本刚刚投降那会儿,汪孚康和香子结婚时,他跟汪还不认识,不知道这对再婚夫妇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小宋毕竟是搞地下工作出身的干部,心思缜密,没等刑警发问,先取了张白纸,一面翻阅台历上前几天的记录,一面笔走龙蛇在纸上写着什么,临末签上自己的姓名。他告诉纪森诺,说这是我本月1日至11日夜间的活动情况,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我,我再补充。
刑警调查案子时还没遇到过这种对象,给他这一弄,反倒略微有些不自在。纪森诺接过那张纸看了一遍,果然清清楚楚。那个年头政府部门人手少,干部工作量很大,基本没有休息日,而且每天都要加班,小宋从1日到11日这些天里一直在忙碌。他抓的是群众体育,天天跟基层、街道的体育爱好者打交道,每桩工作都有多名证明人。刑警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但出于走程序的需要,还是去访问了证明人,证实其所言不谬——小宋没有作案时间。
调查中,小宋还说到汪孚康有另外两个交往较密切的朋友,其中一名在稍后引起了刑警的兴趣。当然,那是在纪森诺等人把香子提供的那张名单上的十一人全部调查完毕,均排除了作案嫌疑之后的事情。
小宋说到的那二位,其中一个叫邢素兰,四十来岁,是一家铁匠铺子的老板娘。她的父亲乃至祖上数代都是汪孚康那一门武术流派中的地方名人,到她这一代,不巧其母生下的四个孩子都是女孩儿,按照该门派“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这门功夫就断了,其父也只好认命。但长女素兰对武术却有一份天生的兴趣,缠着老爸要求传授,遭到拒绝后犹不死心,每天随着老爸起早摸黑依样画葫芦。老爸感动之下,以自言自语的方式边练边传授,总算使女儿学到了几成。还别说,就这几成,也使得同道中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一天她在公园里打拳,正巧被汪孚康等人瞧见,自是吃惊不小。那还是半年前的事儿。自此,邢素兰就和汪孚康那一班人开始交往,不过仅限于切磋武艺。
邢素兰一介女流,和汪孚康并无深交,应该不可能跟案子有关系。不过,邢素兰接下来说到的情况却引起了刑警的注意。这就引出了宋纪春所说的汪孚康的新朋友中的另一位——赵寅义。
赵寅义是跟邢素兰习练武术的,不过不是徒弟。邢素兰认为自己仅学得老爸本领的些许皮毛,又没拜过师,算不上该门派中人,不过是个业余爱好者罢了,哪有收徒的资格?但她每天到附近公园去习练拳棍刀枪时,旁边总有一些年轻人围观,经常有人提出要求拜师学艺,邢素兰一概拒绝。但于赵寅义却是一个例外,因为这个小伙子在学武方面的秉性竟然跟当初的邢素兰有几分相似,你不肯教,那好,我就在旁边跟着比画。每天一大早,小伙子就去公园等邢素兰,等到后依葫芦画瓢,一招一式还有点儿像模像样。
这样风雨无阻两年多下来,终于感动了邢素兰,也就肯指点几下,但明确申明并非师徒关系。半年前,邢素兰跟汪孚康等人在公园相识,赵寅义也在旁边。邢生怕汪等人以为赵是她的弟子,就把赵的情况当众介绍了一遍,见汪对赵似乎很欣赏,便问汪是否愿意把赵收为弟子。汪孚康的想法可能是这小伙子迟早会是邢的弟子,他不敢掠人之美,当下摇头,但表示可以像对待入室弟子那样给予点拨。这样,赵寅义就成了汪孚康不是徒弟的徒弟。
然后就要说说赵寅义疑似涉案之事了。劳动节那天,赵寅义拎了一份礼物前来铁匠铺(小伙子之前为图谋跟邢素兰学武术,已经跟邢的丈夫老丁交上了朋友),还拿出一张图纸,要求丁师傅照样打造一柄匕首。当时尚未有“管制刀具”之说,普通百姓家甚至可以拥有猎枪,铁匠铺接这种活儿也算正常。稍后邢素兰也知道了这件事,曾随口问过赵,打这玩意儿干什么用。赵寅义说是受朋友之托,人家要去内蒙古草原跑趟买卖,要一把好匕首防身用,知道他跟丁师傅说得上话,就请他出面,要求丁师傅用精钢打造。至于费用,那肯定不会让丁师傅吃亏。
刑警马上想到了行刺蒋何为的那把匕首,立刻由邢带着前往铁匠铺子。丁师傅说那把匕首在5月5日由小赵取去了,图纸还留在他手里,说着,拿出图纸给刑警看。刑警一看上面注明的尺寸,跟死者胸前的伤口竟然完全吻合!
赵寅义立刻被传讯,先问那把匕首,其说法跟他对邢素兰的说法相同,系受人之托。那么,那个所谓的朋友呢?答称对方是吉林来的,已经拿了匕首离开哈尔滨去内蒙古草原了。刑警问对方的姓名住址,赵寅义说两人是在饭馆里喝酒时结识的,只知道姓沈,长春人,是做皮货生意的;至于住址,人家没留。
很明显,这是在敷衍警方。刑警当即去赵家搜查。这一查,就把那把匕首查出来了!
六、几番无用功
匕首图样刑警已经见识过,见了实物,却还是暗吃一惊。丁师傅不愧为地方名匠,这把匕首打造得极好,如果放到若干年后时兴文物造假的年代,由文物贩子做做手脚,不说是荆轲刺秦王用的徐夫人剑,冒充雍正朝血滴子的配发短兵器只怕还有点儿委屈它哩。刑警粗粗检查下来,发现匕首的刀身被擦拭过,但刀背下方的血槽里尚有残留的血渍。多数刑警认为,这八成就是杀害蒋何为的凶器了。市局老刑警纪森诺主持侦破过多起命案,当下用放大镜仔细察看,又凑近血槽深吸一口气,却没吭声。
莫逸君知道他定是有不同意见,于是问道:“老纪,你看这……”
纪森诺半晌才开腔:“这上面的血不是人血,应该是动物血,多半是杀过狗。”
其他人自是不解,纪森诺凭什么断定是动物血呢?纪森诺解释道:“动物血与人血相比,有几个明显的不同,一是粘稠,二是颜色深些,三是含盐量低,没人血咸,四是动物血比人血更容易凝结,血迹不易擦掉,五是动物血的腥味儿更浓。我认为这把匕首上残存的血渍符合动物血的特征。”
经技术鉴定,果然证实了纪森诺的判断。赵寅义也不得不交代,曾用那把匕首杀过狗,在场的还有另外两个朋友。刑警随即找那二位调查,证实确有此事。
那么,对那把匕首的来龙去脉,赵寅义为什么遮遮掩掩呢?原来,赵寅义打造这把匕首的初衷,确实是想教训教训破坏他师傅汪孚康婚姻的蒋何为。这主儿原本性子暴烈,又讲义气,再加上头脑简单,行事往往不加细虑,听说师娘与蒋何为藕断丝连,惹得汪孚康要离婚之事,便想为汪孚康出一口气。
他并不认识蒋何为其人,一番打听后,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姓蒋的主儿并非寻常匠人,乃是本地建筑工匠中的名人,师兄师弟徒子徒孙多不胜举。要想教训他并不那么容易,当然,一对一肯定没问题,但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赵寅义也没有耐心寻找机会,就想到了备一把匕首带在身边,届时教训蒋何为的时候,用以恫吓敢为蒋何为出头助拳的其他匠人。但赵寅义说,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就听说了蒋何为被人暗杀在医院的消息,这事也就放下了。
这当然是赵寅义事后的单方面说法。专案组接下来进行了两方面的调查,一是是否有作案时间,二是是否有可能让其狐朋狗友作案。调查下来,这两种可能均被排除。于是,这条线索也只得放弃。
之后,专案组着手开展另一方向的调查:蒋何为生前接的最后一桩活儿,也即从5月5日到5月10日这六天里他单枪匹马去干的某项神秘工程。
尽管眼下尚未查明他的被害真相,但可以断定,他的被害肯定与这桩活儿有着密切关系,甚至是因果关系。这种关系有两层含义:一是找蒋何为干活的人就是直接主持该项神秘工程的人;二是找他干活的人不过是受人之托,本人也是蒙在鼓里的。不论是哪一层含义,首先,警方要找到这个人。
专案组向死者之父蒋老爷子了解蒋何为平时承接工程的途径,得知有以下三种:第一种是在茶馆里接活儿。蒋何为几乎天天都起早去茶馆喝茶,吃了早点才回家收拾一番出门奔东家干活。当时的哈尔滨,几乎每家茶馆里都有几副座头是瓦工木工等匠人的专座,他们已经习惯去那里喝茶抽烟聊天,互相介绍活儿。营造行的老板或者办事人员需要匠人时,通常就会去茶馆雇佣,私人要修造房屋打制家具,也会去茶馆物色。第二种跟如今城市里的“马路游击队”相似,匠人师傅携带工具,大街小巷四处游走,却并不吆喝,谁家里有活儿正好需要匠人的,见之就会唤住,双方互相谈下来合适,就算接下活儿了。第三种就是同行之间互相介绍。
刑警分析下来,认为蒋何为这样的地方名匠不可能通过第二种方式揽活儿,遂决定针对另外两种方式进行访查。
专案组连同协防队员全体出动,两个一拨,分头接触了行业公会理事會负责人、众多与蒋何为生前有交往的匠人,可是谁都说不出蒋何为生前最后一桩活儿是怎么回事。这样,专案组就不得不考虑还有第四种方式存在,那就是出门途中被人拦住,就在路边或者进入附近某个比较适合谈话的场所诸如茶楼、酒肆之类聊一聊。这桩活儿的诱惑力肯定是蛮大的,或者就是蒋何为欠了人家的人情,否则不可能把之前已经说好了要出面主持的工程推掉。
一干刑警觉得自己的头似乎大了一圈。如果是上述这种情况,那可怎么调查?除非运气特别好,能找到目击者。但好运气可遇不可求,专案调查更不能完全指望运气。当然,愁归愁,调查还是要进行下去的,那就只好耐心查摸了。通过什么途径查摸呢?大伙儿分析下来,只能去访查蒋何为5月5日前干活儿的东家以及一同干活儿的其他匠人,了解其上下班的路径,然后,分头到途经的茶楼、酒肆之类的地方调查,看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但是,一番查摸下来,并无任何效用。
七、雪茄的味道
专案组的调查屡屡碰壁,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往下该怎么走?众刑警心里都没底。无奈之下,5月19日,组长莫逸君干脆宣布明天都休息一天,回家补个觉,调整一下。
5月21日上午,一干刑警集中在专案组办公室,再次商量案情。睡眠得到补充之后,大伙儿的思路似乎清楚了一些,七嘴八舌纷纷发表意见,归纳起来集中在一点:应该检讨前一段时间的工作,着重回顾侦查路数是否正确。
回顾下来,觉得似乎并无问题,所有调查都是必要的,尽管没有取得成果,但不排除那些可疑之处,就没法儿寻找新的突破口。那么,突破口在哪里呢?说到这里的时候,自会议开始一直埋头抽烟的刑警奚有贵忽然提出了一个观点:之前曾经调查过的“香子”是不是有问题?
对青木香子以及其夫汪孚康的疑点,这些日子专案组可谓查了又查,已经有充分证据可以确定应该排除涉案嫌疑了,这回奚有贵怎么又提及了呢?众人纷纷朝老奚投以不解的眼光。奚有贵意识到大家领悟错了,赶紧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蒋何为临终前说的那两个字,可能不是他的情人香子,而是“箱子”。
他这一说,众人顿时恍然。可不是吗,“香子”之说,乃是死者遗孀胡飞儿最先作出的反应,专案组认为言之有理,所以就接受了她的说法。现在查下来,该案应与香子无涉,但手术医生、麻醉师都听见了蒋何为临终前的话,同样的发音应该是没有疑问的,如果不是“香子”,那也许真的就是指的某个箱子。再联系到蒋何为生前接的那桩神秘的工程,是否可以作出以下估计:有人以高酬金为诱饵,把蒋何为请去干了一桩与“箱子”有关的活儿,比如在墙内设计一个夹层,在夹层内安装用以藏匿重要物品的箱子或暗柜。因为是需要给出尺寸的,所以可能拿出箱子让他测量,当然,那应该是空箱子。蒋何为并未起疑,直到他在5月10日干完活儿在东家吃他的“最后一顿晚餐”时,还乐呵呵地来者不拒只管痛饮,直至醉倒。
之后,蒋何为在假死状态下进了棺材。如果他从假死到真死,再也没活过来,这事也就不会被警方关注了,因为他喝酒是出了名的,最后死于酒精中毒,没人会产生怀疑。哪知蒋何为命硬,竟然“死而复活”了,然后进了医院。在医院输液之后,由昏迷进入昏睡,又由昏睡进入正常睡眠阶段。别看他还是像死人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脑细胞却是正常活动的,说不定在潜意识中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经历似乎不对头。还没弄清楚具体哪里不对头,忽然胸口挨了一刀。这下,固然真的要进阎王殿了,而之前他没弄明白的事,突然间也想清楚了——人家这是要我的命啊!继而就想到了这几天他在东家干的活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挣扎着说出了“箱子”这两个字。
在座的刑警都是行家,自然一点就通。待奚有贵把自己的分析说完,现场一片寂静,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叹:“哦——这是灭口?”
莫逸君缓缓点头:“完全有这种可能!”
其实,这个推断于往下的调查并无实际帮助。尽管如此,大伙儿也非常兴奋,毕竟是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很多时候,精神力量是非常重要的,有了精神,智慧甚至也会随之而来。莫逸君让大伙儿畅所欲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成熟没关系,说错了也没关系,有感可以发,无感也可以发。众人七嘴八舌,不知是谁提出了一个调查方向:5月10日晚上蒋何为在东家那里喝醉后,是被一辆马车送回来的。据蒋何为之妻胡飞儿回忆,那是一辆有篷罩的私家马车,篷罩好像是用白色帆布制作的。不过,她因为忙于照看丈夫,没顾得上去看马车牌照。之后,刑警在走访群众时曾询问过这个问题,都说天已经很晚了,家家户户都关门睡觉了,没有看见蒋何为被送回家这一幕。这样,这条线索就没法儿调查下去了。现在,组长要求大伙儿群策群力,设法把这个断掉的线头续上。
众刑警就这个问题一直讨论到下午两点多,还是没有突破。莫逸君说我们走群众路线吧,大伙儿连同协防队员一起下胡同去走访群众。协防队员属于外围协助刑警开展工作的人员,并非专案组成员,他们是没有资格参加案情分析会的。刑警开会的时候,他们就在会场外面无所事事,好生无聊。这会儿听说要下胡同搞调查了,个个摩拳擦掌。当下,由刑警张景春向他们交代了调查要点,要求大家把走访工作做得细而又细,还说谁能查摸到有价值的线索,就有希望在公安机关招收正式民警时被优先录用。这话并不是无中生有信口乱说,而是有依据的,分局已经接到文件,将在6月上旬公开招收新民警,协防队员可以优先考虑——既然如此,那立功的协防队员当然更不在话下了。
当然,张景春说这话只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并没指望连正规军也没弄到的线索会让游击队弄到,哪知这样的好运气还真让协防队员李震潮撞着了。李的调查属于剑走偏锋,没像其他刑警、协防队员那样盯着人家打听那天晚上是否听见马车在蒋家门口停下的事儿,而是跟受访人闲聊天儿似的天南海北一通乱侃。这一侃,竟然就侃出了一条线索——据一个名叫关二狗的老者说,蒋何为假死后换下的衣服上有一股浓烈的烟味儿。通常说来,一个匠人师傅的衣服上有烟味儿应该属于正常,可对于蒋何为而言就是例外,他虽然嗜酒如命,却从不抽烟。于是,李震潮就要求关二狗把情况说得详细些。
关二狗是个六十开外的孤身老头儿,早年做过车站力工,后来年岁大了干不了力气活儿了,就打扫胡同、掏掏阴沟,向每家居民讨几个碎钱糊口,这一带居民家死了人,都请他过去给死者擦洗遗体,穿殓衣,换下的衣服也送给他去处置。5月11日早晨,蒋家发现蒋何为“死亡”后,也是请关二狗去帮忙穿殓衣的,换下的衣服就送给老头儿了。关二狗把衣服拿回家,发现衣服上面烟味儿挺浓,而且是一种他从未闻到过的奇怪的烟味儿,闻着只觉得有些呛鼻。他知道蒋何为是不抽烟的,寻思蒋师傅生前也许去过哪个烟味儿特大的地方。
李震潮觉得这个情节似乎反常,就向專案组长报告了。莫逸君觉得有查一查的必要,马上和李一起去找关二狗,让老头儿把蒋何为生前穿的那套衣服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关二狗把衣服拿出来,刑警闻来闻去却并无烟味儿,也没其他什么味儿。正觉不解时,关二狗告诉刑警,这衣服已经洗过了。
莫逸君等人分析下来,认为这可能是一条弄清蒋何为生前在哪里干活的线索。烟味儿重,说明干活的地方是储藏烟草的仓库,也可能是烟纸店,还有一种可能,那味儿来自送蒋何为回家的那辆马车。刑警曹正昌是个抽了二十年香烟的老烟民,便去找关二狗了解,着重询问那烟味儿的“生”、“熟”之分,听下来应该是烤过的熟烟味儿,便排除了蒋何为生前的干活地点是储藏烟草库房的可能,也不是烟纸店,因为烟纸店出售的香烟有包装,不至于有那么浓烈的味儿。剩下就是那辆马车了,如此,措施也就出来了:在全市范围内排查那辆散发着浓烈烟味儿的马车。
非载货马车是有牌照的,专案组便去市公安局交管处调取了全市马车车主的姓名地址,全组刑警、协防分头查看,要求每辆马车都必须见到。结果,全市二百一十九辆非载货马车逐一查看下来,虽然发现有七辆似有涉案嫌疑,可是一一调查后,又全部排除了。
这就奇怪了,难道之前的分析有问题?或者那辆马车是从郊区过来的?莫逸君跟老烟民曹正昌商量许久,一时难下定论。莫逸君正在考虑是否要扩大调查范围,把触角伸向郊区的时候,曹正昌却绕开马车,想到了另一个方向:关二狗闻到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烟味儿,竟连这个抽了四十多年劣质烟的老烟枪也觉得呛鼻?这一点似乎有弄清楚的必要。于是,曹正昌再去找关二狗,了解下来,认为关二狗闻到的可能是雪茄的气味。
曹正昌从没抽过雪茄,便向莫逸君提出,去弄一盒来请关二狗闻闻。当时哈尔滨市面上少有雪茄出售,曹正昌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一盒陕西出产的“冲锋”雪茄。拿去给关二狗闻,老头儿说好像不是这个味儿。曹正昌干脆点燃一支。雪茄的抽法与香烟有所不同,曹正昌第一回抽,被呛得连连咳嗽。关二狗却说“这回有点儿像了”,不过,蒋何为衣服上的气味儿比这更呛,还隐约有一股异样的香味。
专案组便去向制烟技师了解,得知具有那种异香的雪茄应该是海外产品,如古巴雪茄之类。这类雪茄目前市面上没有出售,哈尔滨解放前倒是有的。不过,雪茄的保质期有限,哈尔滨解放已经三年多,如果现在民间有人抽,必定要在保温保湿的环境里妥善储存,一般人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还有一条途径,那就是海外邮寄。调查市民自家保存雪茄的情况有难度,刑警决定先从海外邮寄上下手,到邮局调查。
哈尔滨是中国最早获得解放的大城市,新中国成立前,因国内战争的关系,进口物品需绕道苏联才能寄达。刑警向市邮电局调阅了海外邮包寄达资料,最后把目光投向一对吴姓父子。
八、水落石出
吴庆余,哈尔滨人氏,时年八十三,出身富家,清光绪年间中过举人,以捐官(即当时合法的出钱买官,但必须具备贡生资格)方式成为清廷驻英使馆二秘。任期届满后留在英国,经商有成,娶妻生子。其子吴凤鼎自幼聪颖,后入英国皇家医学院学医,获博士学位,供职于香港医院。1945年抗战胜利,吴庆余在海外度过八十岁生日后,生出叶落归根之念,遂携子、孙等全家返回哈尔滨,收回长期出租的祖业房产,修缮后作为居所。吴凤鼎辟出居所一角,在花园临街一侧破墙另置门户,设立了一家私人西医诊所。其妻张桂芬系华侨之女,毕业于护士学校,担任其助手。
吴庆余长期在国外生活,养成了喝洋酒、品咖啡、抽雪茄的习惯,回国后依旧如此。生在欧洲长在异国的其子吴凤鼎更是全盘西化,连日常伙食都是面包牛排火鸡烤鱼之类。父子俩吸惯了欧美雪茄,回到中国后哪里吸得惯国产雪茄,都是请国外亲友邮寄过来。这是专案组关注吴氏父子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吴家有一辆牌照为00171的私家马车。在之前排查全市的私家马车时,专案组已经以区政府税务科检查税务为名,对这辆马车进行过检查,篷厢里并无烟味儿。现在专案组要查明的是,吴家是否调换过马车。
5月23日夜间,吴家雇佣的专职马车夫侯顺风在回家途中被刑警截住,带往南岗分局。原不过是想了解一下是否调换过马车,不料侯顺风不但承认了5月13日确实调换过马车,还主动提到5月10日夜间他驾驶那辆马车把喝醉的蒋何为送回家的情节。这倒不是他饶舌,而是蒋何为醉死复活后在医院又被暗杀之事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侯顺风隐隐觉得这事儿似乎不对头,索性主动说出来。不过,侯顺风说他在那晚之前从没见过蒋何为,也没听说过这位匠人师傅。他是穷人,住在棚户区,根本不可能自己建造房子,更不可能请匠人来家干活,对于本市的瓦木工行业并无了解。在蒋何为醉死复活又被暗杀之事传进他耳朵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蒋何为连续几天在吴宅干活。他只不过是奉主人之命把醉瘫的蒋何为送回家而已。
专案组当即指派刑警将吴宅秘密控制,然后由侯顺风带路前往郊区一户人家起获了那辆带烟味儿的马车,并将这户人家的主人、自称是吴庆余表外甥的崔继浩拘捕。
5月24日凌晨三时许,专案组采取行动,搜查吴宅,逮捕吴氏父子以及吴凤鼎之妻张桂芬。搜查到后院凉亭时,发现亭子下面有一个地窖。这个地窖建得非常隐秘,敲击亭子表面的木质地板,听不见下面有空洞的声音,撬开地板,下面是木头龙骨,龙骨往下是碎石子和泥土。至此一切正常,并无可疑之处。搜查人员原本已经准备放弃了,正好专案组长莫逸君过来瞅瞅,随手把手中的钢钎子往泥土里扎下去,这一扎,就碰到了硬物。扒开泥土一看,下面铺着青石板,石板下面是地窖。
地窖里藏着七口木箱,根据箱子上喷印的日本文字,刑警怀疑是化学武器,立刻停止搜查,请示市局后火速调来驻军部队的化学兵(我军防化部队最早源于红军时代的1932年,1939年延安抗大设化学兵科目,解放战争时期各纵队基本都有防化部队,当时称为“化学兵”,建国后改称“防化兵”)。化学兵把木箱打开,发现里面装的是化学地雷、化学手榴弹、毒烟罐和毒气溶胶发生器——均为化学武器中的轻武器。
专案组连夜对吴氏父子等被捕人员进行讯问,终于弄清了此案的前因后果。
1939年9月3日,完成学业获得医学博士学位的吴凤鼎从伦敦飞抵香港。同日,因为德国没有听从英法就其须在四十八小时内撤出波兰的警告,英法向德国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戰爆发。吴凤鼎虽然并未加入英国国籍,但他从小在英国长大,对英国的感情颇深,闻知英国向德国宣战的消息后,非常激动,决定在医院工作之余投身支持反法西斯战争的活动。稍后,“军统”香港站将其发展为特工,利用其技术特长为行动特工研制毒药。
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由于吴凤鼎是中国国籍,未被关进集中营,得以继续从事药物研究,偶尔客串情报工作。其间,吴凤鼎一直领取“军统”发给的津贴和活动经费。抗战胜利后,吴凤鼎主动与“军统”脱离了关系。这于“军统”方面来说乃是求之不得,因为他们正着手进行特务复员安置,吴凤鼎的不辞而别,倒给他们省了一笔复员费。
不久,吴凤鼎随父举家迁返哈尔滨,自开诊所,以行医为业。原以为就这样把日子过下去了,哪知有一天忽然来了一个病人,医患相见,均吃一惊,对方竟是吴凤鼎当初在香港干特工时的上级金干城。金干城认出吴凤鼎后,连说“意外”,脸露喜色。当日两人并未深谈,金说改日登门拜访。数日后,金干城派人送来一张便条,请吴凤鼎在“北国酒家”吃饭。吴凤鼎已经意识到不妙,又不敢不去。结果,这一去,吴凤鼎就上了贼船,虽然没有正式“归队”,但被迫答应“必要的时候,为朋友的工作提供一些便利”。
金干城说话倒还算数,说好不到万不得已不来麻烦,其后两年多,除了以看病为名来诊所跟吴凤鼎见个面,表示自己尚未出事,还活得好好的之外,并没要求吴凤鼎为其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转一纸条子。吴凤鼎正暗暗庆幸时,上月下旬,金突然寄来信函,内是一张请柬,请吴医生明晚去“北国酒家”。吴凤鼎不得不去,这一去,麻烦就来了。金干城提出,他有些货需要藏在吴医生府上,数量不大,不过几个箱子而已,但必须藏得严严实实。吴凤鼎自然猜得到所谓的“货”是什么东西,立刻借口担心老父知道后出麻烦予以拒绝。但吴医生怎是老特务金干城的对手,对方只一句话,就让他噤若寒蝉。这句话是:“老兄是知道团体的行事风格的,如果令尊的存在对团体事业构成妨碍,我们可以把这个妨碍消除啊!”
次日,金干城到吴宅察看藏货位置,最后选中在后花园凉亭下面建一密窖。他当场丈量尺寸,说一切都不必兄台操心,我自会妥善安排,你只须听我通知就行。
4月29日,诊所开门后迎来的第一个“患者”就是金干城,他向吴凤鼎下达了指令,将在最近几天内开工,为防止吴老爷子察觉此事,届时可把老人送到城外崔家屯亲戚处小住数日。吴凤鼎听着不由心惊,暗忖对方连他平时很少来往的崔家屯表兄都了解得清清楚楚,那对自家在哈尔滨的其他社会关系肯定更是了如指掌了。金干城又说,施工时诊所如常营业,我自会派人来料理一切。你的妻子平时干什么,还是照旧;家里的佣人,可以跟着老爷子去崔家屯;马车夫老侯平时本就不让进内宅,也还是照老规矩;施工期间的饭食,我会安排饭馆送上门来。
5月3日,吴凤鼎接到金干城派人送来的便条,让次日把老爷子送乡下,隔日开始施工。吴凤鼎已经找了借口哄得老父同意去乡下小住,次日就让老侯用马车连同佣人一并送去。5月5日,金干城带着三个汉子(其中一个就是蒋何为)上门来了。按照约定,吴凤鼎夫妇还是在诊所照常营业,任凭他们几个在后花园鼓捣。工程进行期间东家每天供应一顿午餐,都是金干城让附近馆子送来的,因为佣人不在,金干城给吴凤鼎夫妇和车夫也另备一份。
金干城有一辆小轿车,施工那几天里,每天进进出出载送建筑材料,都是直接把轿车驶入后花园,傍晚收工后再由其驾车带上那三人一起离开。5月10日下午四时许,金干城请吴凤鼎去后面看看。后花园凉亭表面上看去什么都没改变,连他这个主人也没发现已经给人动过手脚了。吴凤鼎不知机关何在,一脸不解。金干城示意匠人演示,蒋何为告诉主人,亭子下面已被掏空,建了一个小地窖,进出口在亭子前的台阶上,说着摆弄了一下,用脚一蹬,就把沉重的青石台阶轻松地移开,露出一个洞口。吴凤鼎俯身往下察看,地窖内一片漆黑,看不见什么,便问:“挖了多大?那几个箱子放得下吗?”
金干城说丈量过尺寸的,沒问题;地窖内壁都抹了柏油,衬以木板,用以防潮。然后,又让匠人把开关洞口的方法教给主人,嘱咐吴凤鼎说需要取货时我可能不便过来,那就得请兄台相帮了,记住,下去必须打手电哦!最后一句他是加重了语气说的,吴凤鼎于是明白所谓的“货”,肯定是军火弹药之类,心里不禁一凛。
当天的晚餐,金干城原是说好请吴凤鼎夫妇一起去吃的,但不知怎么临时又改变了主意,说改日专请吴凤鼎夫妇,今晚就不请了,请吴凤鼎吩咐老侯稍晚把马车赶去,回头散席晚了可以送送人,吴凤鼎自然同意。这样,吴凤鼎就不知道当晚蒋何为究竟喝了多少酒。后来问了老侯,他也不知道。因为人家没让他上席,而是在饭馆楼下给他安排了伙食,另塞给他一些钱钞作为酬劳。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金干城去了诊所,说一会儿货就运过来了,让吴凤鼎提早关门,以便入库。吴凤鼎就让妻子作结束门诊营业的准备,打扫、处理污物,消毒器械等。他自己和金干城刚在正门门房坐定,一支烟还没抽完,金干城的那辆轿车就开过来了,车上二位就是这几天给蒋何为打下手的男子。轿车直接进门,一直开进后院。那两人从车上卸下七口木箱,放入地窖。吴凤鼎看见箱子外面喷印的日文,情知证实了自己上一天的猜测——果然是军火,而且是化学武器!
藏匿好化武后,那两个男子开着轿车离开了。金干城没走,是因为还要请吴凤鼎夫妇吃饭。黄昏时分,金干城和吴凤鼎夫妇坐着那辆马车前往饭馆。餐后分手时,金干城给了吴凤鼎一个地址,说自己之后一段时间就不过来了,如果有什么情况,可以跟这个地址联系。
吴凤鼎寻思这件事总算暂时消停了。他是学西医出身,懂化学,知晓化学武器的性能,对化武藏在家里倒也没有那种外行的凭空担心。但想到万一哪天金干城要使用这些化武的话,那岂不出大事了,便冒出一个念头:有空时翻翻资料,看是否可以把这些东西弄得失效。他想到就做,当晚就把家里的资料书籍理出来,还开出了一纸书单,准备去图书馆借阅。此举后来成为军管会对吴凤鼎从轻量刑的依据。
没想到,次日金干城又来了,一见面就问吴凤鼎,你家这辆马车里的雪茄烟味儿怎么这样重?我昨晚回家后脱下外套扔在外间,今晨还在睡觉就被老婆唤醒,说外间一屋子的烟味儿。吴凤鼎便解释说,他们父子都抽雪茄,坐马车外出时经常坐在篷厢里抽,久而久之,篷厢内壁就沾上了烟味儿。金干城说这不行,把马车换掉!吴凤鼎不知道那个干活的匠人今晨已被灭口,金干城此举是为逃避侦查,自是不解,但在香港那几年的特务生涯告诉他,不解也不能问,只有点头。
金干城说这事你立刻着手做,我最迟后天就把需要用的钱给你送过来。吴凤鼎的脑子转得很快,说不用送钱,我让老侯把车赶到崔家屯,跟我表兄家换一辆就是了。金干城大喜,连声说好,让吴凤鼎尽快行动,最好今明天就解决。第二天,吴凤鼎让老侯把马车赶到乡下换了一辆,拆下牌照挂在表兄的那辆马车上,顺便把老爷子接了回来。
此举的必要性很快就显现出来了,5月22日,吴凤鼎接到通知,让把马车赶到区政府去进行税务检查,他便知道金干城的预防措施不无道理,庆幸逃过了一劫。可是,没想到公安机关神通广大,终究还是查到了他头上!
5月24日午前,专案组将金干城、崔继浩缉拿到案。根据金的口供,下午又分别把另外三名案犯史执遂、李刚酉、陆居庵、王艳娟缉拿归案。其中的李刚酉,就是潜入医院暗杀蒋何为的凶手。
一干案犯落网后,综合口供如下——
抗战胜利后,金干城被“军统”调回南京。1939年他从特训班毕业后被派往香港时是上尉军衔,干了六年,到抗战胜利是少校,是同时毕业的学员中军衔最低的,很不平衡,就动了捞一把逃往海外经商的主意。想到就做,他正好负责特务的转业安置工作,就利用职权贪污了一笔钱款,不想还没滑脚就被察觉,人赃俱获。原本以戴老板的手段,他是必死无疑了。但没几天戴笠就坠机而亡,金干城的妻子托人向接任的毛人凤求情,又上下打点,才捡回一条命。
“军统”改组为“国防部保密局”,要向解放区派遣特务长期潜伏,金干城被列入名单,命其前往哈尔滨“戴罪立功”。“保密局”指示金干城“长期潜伏,发展成员,自筹装备,伺机发动”,任命他为“中华民国国防部保密局哈尔滨特别行动组中校组长”。金干城抵哈后,按照“保密局”的安排,易名“俞学仁”,接手了一家商行,以经商为掩护。然后用“保密局”提供的资料,发展了三名之前曾有“军统”特务身份后又脱离的成员,即史执遂、李刚酉、陆居庵(还想发展吴凤鼎,但遭到拒绝,不过由于有吴凤鼎的把柄捏在手里,是否发展也就是个形式,金倒也不介意)。之后,他们就冒充良民蛰伏起来。“保密局”总部也没与他们联系,就像已把他们忘记了似的。
当时,这种性质的潜伏特务在全国各大城市都有,渐渐在解放后的历次运动中暴露身份,受到惩处;也有个别潜伏时间较长的,直到改革开放后才向人民政府坦白交代。金干城这伙人如果不主动跳出来,估计应该还可以隐藏一段时间。可是,这次他们遇到了一个“自筹装备”的机会。
由于日本侵华的历史原因,在抗战胜利乃至建国后,东北多地都发现日寇遗留的化学武器,民间也有藏匿(藏匿者大多不知此系化武,以为是常规的轻武器)。一个月前,金干城得知郊区封四冢有农民藏有七箱化学武器,准备当废品出售给收破烂的,寻思按照“保密局”给他的“自筹装备”的指令,有必要将这些化武弄到手,以便哪天上边突然下令让他们执行什么任务时可以使用。他就命令史执遂出面将这七箱化武收购后暂藏于他经营的商行库房。在这里藏匿当然不牢靠,必须尽快转移到安全处所,金干城就想到了吴宅。
金干城召集史執遂、李刚酉、陆居庵三人一番密议后,决定由对哈尔滨社会情况非常熟悉的史执遂出面招聘技艺精湛的瓦工木工,在吴宅后花园建造地下密窖。史以前跟蒋何为打过交道,还喝过酒,说得上话,便在蒋何为外出途中将他拦下,以高出数倍的报酬作为诱饵。蒋何为抵不住诱惑,答应接下这桩活儿,并严格保密。于是就支付定金,择期开工。
本来,金干城并不想把蒋何为干掉灭口。建造这个地窖是以吴宅的名义,匠人多半会认为是〖LL〗用来藏匿金银珠宝贵重细软的。可是,完工那天金干城把吴凤鼎请到后花园现场察看时,他和吴凤鼎各说错了一句话。吴凤鼎不慎说出了“箱子”二字,而金干城这个老特务也脑子短路似的补充了一句“下去必须打手电”的话。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迅速瞥了蒋何为一眼,发现他眼皮跳了一下,便知道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肯定和军火联系起来了!金干城顿起杀心,便请原先说好一并宴请的吴凤鼎夫妇回避,改日再聚。
金干城知道蒋何为嗜酒如命,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用灌酒方式将其解决。当晚,蒋何为被几个特务以敬酒方式灌了大约三斤白酒,终于把他放倒。然后,吩咐车夫老侯将其送回家,关照送到就走,不要说任何情况。老侯得了赏金,自是照办。
次日上午,金干城想想不放心,便派陆居庵化装前往蒋家察看情况。陆过去时,正好遇见蒋家乱哄哄地把“死而复活”的蒋何为往医院送的一幕。金干城闻报大惊,随即指派李刚酉当晚潜入医院把蒋何为干掉。李刚酉行动前,先指派其情妇王艳娟化装病人家属前往医院打听到了蒋何为所住的病房和床位。王艳娟很“尽职”,还给情夫画了一张草图。之后,金干城又注意到吴府马车上雪茄烟味儿浓重的细节,急令吴凤鼎更换马车。
该案的侦查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1949年9月26日,哈尔滨市军管会对该案作出判决,金干城、李刚酉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史执遂、陆居庵、吴凤鼎、王艳娟、侯顺风、崔继浩等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三至十八年不等。(完)